第85頁
按捺著心潮澎湃,問道:“你可知道這人姓甚名誰?”
洪七公想了半天,嘆了口氣,搖了搖頭,道:“這樣介於俗道之間的高人,很少有留下姓名來的。寫了《九陰真經》的那人倒是有名有姓,叫作黃裳。你們有沒有聽過他的事跡?”
蕭峰慕容復都搖了搖頭。
洪七公詫道:“你們都沒有聽說過他麼?”
旋即搖一搖頭,自問自答道:“你們沒聽過他原也不稀奇。這人不是甚麼武林人士,他原是個做官兒的。”遂將黃裳事跡講出。
蕭峰聽得大奇,低頭一算,心想:“這人在福建做官那年,我正在雁門關外同耶律洪基對峙。”
慕容復問道:“幫主見過這部經書沒有?”
洪七公搖了搖頭,道:“我沒有見過。不過據說《九陰真經》中所載的武功,奇幻奧秘,神妙之極,學武之人只要學到了一點半滴,統統都為之神魂顛倒。”
慕容復道:“那可奇了。這個黃裳倘若果真一點武功也不懂,如何竟然能悟出這麼些個武學道理?”
洪七公道:“誰說不是呢?奇就奇在這裡,他一個官兒,竟然能有這樣的武功見識。《九陰真經》據說分了上下兩卷,上卷講內功根基,下卷講外家功夫。據說所載的內功,包容各家之長,學會了它,便可無敵於天下。”羨慕之情,溢於言表。
慕容復若有所思,低頭想了一會,道:“洪幫主適才說黃裳是從道家經藏悟出這些道理。逍遙派法門也是脫胎於老莊一路,傳說有一門‘小無相功’,精微淵深,可以運使各家各派武功,不知道是不是相似的道理?”
洪七公搖頭道:“老叫化既沒見過真經,也沒學過‘小無相功’,那可就不敢說了。我只知後世武林,統統為了黃裳這麼一部經書搶破了頭。二十年前,我會同‘五絕’其他四人,華山論劍,為的也是這部經書,不想竟被全真派王重陽那老道得去了。”說著搖頭嘆息,似有遺憾。
蕭峰道:“七兄,我有一句話,說出來你莫要見怪。”
洪七公微微一驚,道:“兄弟請講。”
蕭峰正色道:“黃島主我已見過了,武功高妙得緊。諸位都是本領高強的好漢,既稱‘五絕’,那想來都是江湖上一等一的好手,各有各的過人之處。何苦一定要分個高下?”
洪七公一呆,臉色頓轉茫然。皺眉想了半日,喃喃道:“武學這件事,夏練三伏,冬練三九,苦練一輩子,難道不就是為了分個高下?我同黃老邪他們爭這個‘天下第一’也爭了二十幾年。如今你要我不同他們爭這個長短,那活著還有甚麼意思?”
慕容復聽他二人交談,淡淡地道:“有人的地方就有紛爭。就是江湖上只有南北,也免不了要有個配不配齊名的高下之爭。更何況是有五絕呢?”
蕭峰聞言朝他望去。不假思索地道:“倘若你我也要分一個南北,我自然是心甘情願居於你之下的。”
慕容復臉上微微一紅,道:“你在胡說些甚麼?”
洪七公大樂,哈哈大笑,道:“你們兩個有趣得很。不說這些了,打打殺殺,無聊得緊。咱們喝酒!”
鑽入船艙,變戲法般摸出幾隻粗瓷酒碗,卸下背上酒葫蘆,拔開塞子,滿滿斟出三碗,粗聲道:“喝!天大的事情,也及不上喝酒來得要緊。黃老邪這人小氣得緊,到了島上,咱們多半連他一杯酒水也喝不著。你我喝盡興了再去求親,逼著黃老邪拿他藏的好酒出來給兩個娃娃定親。要是他拿架子不肯答應,那就打他娘的,打他個桃花島落花流水!”
這一番話說出來,就是慕容復也禁不住微笑,端起酒碗,仰頭一飲而盡。酒性甚烈,他喝得又甚急,一碗下肚,臉頰至脖頸登時泛起飛紅。
洪七公看他喝得爽快,更是喜歡,哈哈一笑,提起葫蘆又要滿斟。蕭峰急忙攔阻,道:“七兄,我這兄弟量窄。”
洪七公笑道:“他願意喝,怎麼就礙著你了?我最討厭人擋酒,忒也掃興。”
嘴上這麼說,卻不再勸慕容復酒,只給蕭峰滿斟。二人你一碗,我一碗,越談越是逸興橫飛,葫蘆里的酒不多時便已喝淨,洪七公又自船艙中拎出兩罈子酒,笑道:“老叫花這點兒存貨都在這裡啦!”
這時海風中忽傳來醉人花香。循著香氣望去,海上隱隱現出一座島嶼,島上鬱鬱蔥蔥,一團綠、一團紅、一團黃、一團紫,端的是繁花似錦。
蕭峰問道:“這就是桃花島?”
洪七公笑道:“不錯。還有哪裡像他黃老邪家這樣花里胡哨?”
話音未落,忽聞風中隱隱傳來陣陣音樂之聲。洪七公一句話說到一半,登時住了口,側耳聆聽。
海風甚急。船隻此時離岸已不遠,海浪拍於岸邊亂石之上,白沫四濺,激起陣陣浪聲濤聲,然而亦蓋不住風中傳來的樂聲,錚錚切切,聲音激越酸楚,隱隱帶金石聲。
慕容復面有詫色。轉頭凝聽片刻,問道:“這是誰?”
洪七公道:“還能是誰?這多半是老毒物在彈琴了。”
慕容復搖頭道:“不是琴,是秦箏。”側耳細聽片刻,道:“是鐵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