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運真力欲將被制的穴道沖開,卻如同泥牛入海一般,絲毫不見效力,心頭一驚。
他擅長暗器,心知點穴之人功力遠在自己之上,嘴上卻絕不肯服軟,捂著手臂向後躍開,怒道:“是誰?施放暗器,算什麼好漢?有種站出來和我打一場!”
郭靖險中逃生,聽得剛才一聲隱隱是慕容復聲氣,喜出望外,叫道:“師父!是你麼?”躍起身來,四處張望。
連喚幾聲“師父”,卻無人理他。正自失望,聽聞一個聲音朗聲道:“好孩子,你的師父是誰?”
人群一分,一名中年道人隨聲走出。他身披灰色道袍,手執一柄拂麈,生得長眉秀目,頦下疏疏的三叢黑須,白襪灰鞋,似是一個極為注重修飾的羽士。
郭靖見這道人甚為面生,道:“我師父說了你也不認識。”
那道人道:“足下可是威名遠震的彭寨主?今日識荊,幸何如之。”彭連虎道:“不敢,請教道長法號。”
那道人並不答話,伸出左足向前踏了一步,隨即又縮腳回來,只見地下深深留了一個印痕,深竟近尺,這時大雪初落,地下積雪未及半寸,他漫不經意的伸足一踏,竟是這麼一個深印,腳下功夫當真驚世駭俗。彭連虎心頭一震,道:“道長可是人稱鐵腳仙的玉陽子王真人嗎?”那道人道:“彭寨主言重了。貧道正是王處一,‘真人’兩字,決不敢當。”
轉頭向著郭靖,和顏悅色地道:“小朋友,我剛才瞧了你許久了。我同你素不相識,然而見了你見義勇為,奮不顧身,心下好生相敬,因此斗膽求彭寨主手下留情。”最後一句是朝著彭連虎說的。
彭連虎聽他說得客氣,心想既有全真教的高手出頭,自己一條手臂又全無知覺,打也打不過,只得賣個人情,當下舉一手當胸,欠了欠身,應道:“好說,好說!”
隨即將臉一耷拉,苦笑道:“也請道長高抬貴手,替在下把穴解了罷。”他適才運氣試沖了幾次穴道都無法沖開,迫不得已,這時只能不惜拉下面子相求了。
王處一道:“暗器一門有違正道,傷天害理,出家人向來不忍使用。適才出手的高人並非區區。”
彭連虎愕然道:“難道還有別人?”
向地下張望一番,“啊”了一聲,俯身將地上一件物事撿起,驚道:“不是暗器。”他手中執的竟然是一把書生出入懷袖的竹骨摺扇。
王處一微微動容,肅然道:“能以尋常摺扇作兵刃使用,竟點穴之功,功力實在已經出神入化,貧道自問是做不到的,彭寨主太看得起在下了。”
郭靖一見那把扇子,卻似見了熟人,驚喜莫名,道:“這是我師父的扇子,你快還我!”說著搶步上前欲奪。彭連虎側身閃開,喝道:“口說無憑,你說是你師父的扇子,有什麼憑據?”
郭靖漲紅了臉,道:“扇子上寫的是一首詞,我……我背給你聽。”說著大聲念了出來:“‘老夫聊發少年狂,左牽黃,右執蒼……’”
他早已將慕容復從不離身的這一把摺扇看熟,這一闕膾炙人口的《江城子》記得也一字不差,但是蘇學士詞句在他口中念出來,不似執鐵綽板唱大江東去,豪氣干雲,倒像蒙童死記硬背“人之初,性本善”,一板一眼,小王爺雖然鼻青臉腫,倒被他給逗樂了,“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待得聽見郭靖背到落款,卻“啊”了一聲,詫道:“章質夫?哪個章質夫?”
彭連虎對詩詞一道也是七竅通了六竅,抖開一瞧,見扇面字句大致都對得上,再兼落款背得一字不差,再不疑心。冷笑一聲,道:“你師父姓章?既是你師父的手筆,那你叫他出來,同我正大光明交手,打一場再說。”
王處一嘆道:“神龍見首不見尾,這位高人既不願現身,又何苦強求?貧道雖力有不逮,替寨主解厄,這一個忙還是力所能及的。”
踏上一步,拉住彭連虎右手手臂,運氣於掌,推宮過血。過得片刻,彭連虎整條手臂慢慢恢復知覺,轉動如常。心頭一喜,急忙試著運轉真氣,流動無礙。急忙向王處一道謝不迭,面上卻有慚色。
王處一微笑道:“彭寨主太多禮了。”轉過身來,雙眼一翻,霎時之間臉上猶如罩了一層嚴霜,厲聲向那小王爺道:“你叫甚麼名字?你師父是誰?”
慕容復將蕭峰手肘輕輕一拽,低聲道:“這道人出來攪局,倒是正中我的下懷。咱們走。”
蕭峰聽憑慕容復拉著自己穿過人群,向人少處擠去,笑道:“扇子不要了?”
慕容復頭也不回地道:“身外之物。”
蕭峰笑道:“好罷。適才你出手解圍,現下怎麼卻又不敢同靖兒相認?”
慕容復向後望了一眼,見小王爺已然躍上馬背,向王處一遙遙作揖,知道這一番事情就算妥善解決了。道:“他們那邊也不缺高人,很快就會察知是我出手。”
蕭峰道:“以這些人的道行,真要動起手來,你我也不至於吃虧。你不去同靖兒相見,是擔心甚麼?完顏洪烈府上莫非還有別的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