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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峰詫道:“李秋水?”皺眉思索片刻,道:“這名字我在哪裡聽過。”
慕容復頓了一頓方道:“你聽過也不奇怪。此人是逍遙派的高手,同慕容家的淵源也不可謂不深。”
蕭峰聽他語焉不詳,似乎不願多說,遂也不再深究。
道:“我當年見過丐幫兄弟深受悲酥清風之害。藥本無正邪可言,是殺是救,全憑使用之人一念之差,悲酥清風既可救人,亦可殺人,當年失傳,說不定倒是一樁幸事,不想如今居然重見天日了。你如今卻也是懷璧其罪,這些人如何肯放過你?”
慕容復道:“西毒叔侄不足為患。倒是完顏洪烈此人,野心勃勃,我看他絕不甘心安於潛邸之位,悲酥清風倘若到了他的手裡,指不定要掀起什麼波瀾。他如今豢養武林異士,未必也不是有司馬昭之心。”
他說完這些話,沉默片刻,似突然間下定決心,將心一橫,抬起頭來,道:“你想知道我是如何改了悲酥清風的配方。事到如今,我也不必再瞞你。我告訴過你,當年你下江南時,我在西夏。你上次問過我在西夏是做什麼——”
蕭峰不等他說完,截住話頭,溫然道:“但凡同你有關的事,我自然沒有不想知道的,但是倘若你不願,不便說,那也無妨。”
慕容復神色複雜,向他瞧了片刻,道:“當年為了慕容家一樁事務,我借用了我祖母的娘家姓,化名李延宗,改裝易容,在西夏一品堂潛伏了一年之久。……這便是為什麼我會懂得悲酥清風的配製。”
蕭峰吃了一驚。低頭略一思索,脫口而出:“當年丐幫兄弟吃了西夏一品堂的虧,被困天寧寺,我趕到時,他們已然被人救起,牆上寫了‘以彼之道,還施彼身,迷人毒風,原璧歸君’十六個大字,墨跡未乾。這個出手解圍之人,莫非是你?”
慕容復似不料他思慮竟然如此之快,頓了一頓方道:“不錯,是我。”
蕭峰這一下不再有疑,心中雪亮。又是驚訝,又是感動,胸中五味雜陳。
啞聲道:“我後來聽阿朱說起,那日她假扮成我的相貌模樣去了天寧寺。但冒險施放悲酥清風,解救丐幫兄弟的則是西夏一品堂自己人,他們中間出了叛徒。我萬萬沒有想到,竟然是你。”
慕容復點頭道:“不錯。那天一見他二人現身,我便認出那個蕭峰是她假扮,實在吃驚不小。我易容臥底西夏之事,極為隱秘,阿朱阿碧都不知情,但是這個小丫頭竟然有膽量改扮成你我模樣,擅闖一品堂的龍潭虎穴,我是無論如何也料不到。我擔心她一個不慎露出破綻,引火燒身,將慕容家牽扯進去,這才鋌而走險,施放毒氣將西夏人毒倒,倒不是為了搭救丐幫的人。我同他們並無恩怨可言。”
蕭峰聽他說完,恍然大悟,這才徹底明白這一樁公案的來龍去脈。
他豈能不明白?慕容復刻意將事情說得如此輕描淡寫,極力撇清干係,是為了不令自己覺得丐幫欠他的恩情。這麼一來,反倒更添震動。
想道:“原來徐長老他們是他捨身救起。人人皆錯怪他,誣衊他殺了馬大元,他卻從來也不曾把這事告訴過誰。”
半晌,道:“經此一役,你恐怕也不能見容於一品堂了。”
慕容復道:“彼時大事已成定局,倒也不曾誤了我的正事。只是李延宗此人,確實從此便不能見容於世了。”
他說得若無其事,蕭峰聽在耳中,卻別有一番心驚肉跳。感激、後怕,各種情緒紛呈而至。想謝他搭救阿朱同丐幫一眾弟子長老,亦想責備他行事不顧自身安危,話到嘴邊,卻覺甚麼話說出來都不合適。
百感交集。半晌方道:“這些事情,為什麼以前你從來不同我說?”
慕容復道:“這些都是過去的事情了。說它作甚麼?”
回身歸置桌面物事,若有所思地道:“那日阿朱扮成你的模樣,我雖不曾見過你,卻一眼便認了出來是她。倒是扮成我模樣的那人,我始終猜不到是誰。”
蕭峰失笑道:“那日你的模樣是我二弟假扮的。你同他也是一時瑜亮,他來扮你,倒也不算委屈。”
慕容復似乎一怔,手上動作一停,抬頭向他望來。
瞧見他臉色有異,蕭峰心中登時“咯噔”一聲,自悔失言,心道:“不好,我說錯了話。”
果不其然,聽聞慕容復一聲冷笑,道:“我說是誰呢,原來是他。當然不算委屈了我。”將金創藥瓶往桌上一拍,拂袖便走。
走出兩步,被蕭峰一把拽住,道:“是我說錯了話。他扮作你的模樣,並非有意冒犯,阿朱同我說了,那天……”
慕容復不待他說完,臉色一沉,道:“誰要你替他解釋?”
掌緣帶出一分真力,向外格開。
蕭峰如何料得到他在這個節骨眼兒上竟然運上了真力,猝不及防,握住他衣袖的手掌頓時鬆脫。
慕容復脫離他掌握,毫不停留,快步往前走出。
才走出兩步,肩頭從後被人握住。一股渾厚而宏大的力道將他身子輕輕扳轉過來,手腕隨即被一隻溫暖大手擒住,不顧他如何掙扎反抗,不由分說,硬是將他拽至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