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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峰向洪七公問明前後事由,卻也未聽出個所以然來,皺眉道:“這船你們真的要坐?”
話音未落,周伯通搶著道:“當然要坐!黃老邪不要我坐,我偏生要坐。他一艘死船,能把咱們三個活人怎生奈何了?”
洪七公也笑道:“這艘船究竟有甚麼古怪,黃老邪這樣緊張?嘿嘿,老叫化偏偏不信他這個邪。”
慕容復不語。沉思片刻,抬頭道:“七兄,你就不能再盤桓幾日再動身麼?”
洪七公笑道:“我也不必瞞公子,此次全天下的叫化子聚會,實在是有個緣故,要聽老叫化指派丐幫頭腦的繼承人。哪一天老叫化有個三長兩短要歸位,不先派定誰繼承,天下的叫化豈非無人統領?是以老叫化非趕著走不可,晚一天也不行。”
慕容復一怔,向蕭峰看去。蕭峰會意,微微點頭。遂知丐幫確有這麼個規矩,道:“好罷,我也不代主人留客了。”
轉向郭靖,道:“你這個岳父脾氣性情古怪,你是知道的。你此去自己小心,這裡我儘量替你轉圜。”
當下啞仆將食水搬上船去。蕭峰同慕容復仍不放心,會同三人登船,從船首巡到船尾,又從甲板一路看到艙底,到處仔細查察。這船前後上下油漆得晶光燦亮,艙中食水白米、酒肉蔬菜,貯備俱足,並無一件惹眼的異物。
洪七公躍上桅杆,將桅杆與帆布用力搖了幾搖,亦無異狀。順著桅杆輕輕溜下來,笑道:“四處都查探過啦。黃老邪這一次恐怕真是小氣成性,可惜他這艘新船,不肯下水給我們乘坐。”口中說笑,心中卻微感惴惴。
不願露出,回身驅趕慕容復蕭峰下船,笑道:“你們快走罷,我們要開船了。否則把你倆也一起帶去。”
蕭峰下船時,似想起一事,扭頭揚聲道:“靖兒,你把兩隻雕兒帶去。倘若有事,便讓雕兒送信回來。”
郭靖遙遙答應了一聲。
二人下得船去,瞧著啞仆船夫起錨揚帆,乘著南風駛出海去,日光下船身映著日光,金碧輝煌,船帆吃滿了風,不多時漸行漸遠,於碧藍的海面上成了一粒小小的金子。過得一陣,再也瞧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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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蕭峰推門進屋時,慕容復已經解散髮髻準備就寢,正坐於桌前梳頭。察知蕭峰進門,並未抬頭,只招呼了一聲:“洗完了?”
蕭峰道:“嗯。”埋頭擦拭一氣,將頭髮擦得半干,順手將身上未乾的水漬揩抹乾淨,套上一件乾淨上衣,一邊系紐扣一邊順口道:“不知靖兒他們走到哪裡了?”
不見慕容復答覆。
轉頭一望,他在出神。一手握著一束頭髮,梳齒停駐於發間,梳到一半,卻不繼續。
心知有異,柔聲道:“怎麼了?”
手掌甫搭上他肩,頓覺慕容復整個人一顫。他思緒被打斷,悚然一驚,握木梳的手不由自主地一震,一個勁道使岔,只聞“咔嚓”一聲,兩根梳齒齊根折斷。
慕容復微微變色,但未說甚麼,只將梳齒自發間摘出,攤在手中,定睛默然注視。
蕭峰略覺異樣,但深知他脾氣,並不動問,於他手中輕輕取過斷梳,看了一眼,道:“梳齒折啦,明兒我替你另打一把。你想要甚麼樣式的?”
慕容復應了一句:“嗯。怎麼樣都好。”
出了一會兒神,道:“倘若一路順風順水,郭靖他們大約該到舟山了罷?……我剛剛是在想蓉兒父親。昨天他莫名其妙地大發那一場脾氣,著實古怪,我今天去見他,想把前後原委問個清楚,他卻避而不見。”
蕭峰道:“我也想不通他為何突然同靖兒翻臉。不過蓉兒父親既號‘東邪’,行事莫測,喜怒無常,大概脾氣就是如此罷。”
慕容復道:“嗯,也許罷。”皺眉兀自思索一會,嘆一口氣,搖頭道:“算了。”
立起身道:“蕭兄,麻煩你轉過身去,我要更衣。”
蕭峰微微一怔,隨即反應過來。如今他已熟知慕容復各種脾氣小性,知曉他是矜持自重,然而聽他說得理所當然,一本正經,頓時記起昨夜纏綿至深處,他情動不能自持模樣。
依言轉過身去,背對著他,笑道:“幹麼突然間同我這樣客氣?”
不見回答,只聽見背後慕容復脫卸衣物的細碎聲響。他在脫外袍,彎腰時,腰間玉佩擊上帶扣,發出“丁當”一聲輕響。
他今天穿的是一襲青袍,往下脫卸時可聞絲綢窸窣。這是最讓蕭峰頭痛的一身衣服,這一襲尊貴嬌氣的袍子穿在慕容復身上,脫也不是,不脫也不是,滿布繭子的大手摸上去,像濕手沾上麵團,掛出無數絲線,簡直要毀了這件好衣裳。
半晌,聽聞慕容復輕輕一笑,道:“怎麼?你不願意我待你客氣?”
蕭峰笑道:“不是。我只是……”
話到嘴邊,他卻也說不出來個所以然來。側頭想了一會,道:“……倘若你生我的氣了,我寧願你打我兩下,罵我幾句,也好過你待我客客氣氣的。”
慕容復沒有回答。聽響動,他已經褪去了外袍,“唰拉”一聲,中衣衣帶被扯開,繼而是衣衫窸窣。他往下褪著衣袖,問道:“我什麼時候生你的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