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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靖正待回答,黃藥師喝道:“靖兒,不必多言。”轉頭向歐陽鋒道:“此等俗事,理他作甚?鋒兄,七兄,你我二十年不見,且在桃花島痛飲三日!”
歐陽鋒向黃藥師一揖,說道:“藥兄,你的盛情兄弟心領了,今日就此別過。”
黃藥師道:“鋒兄遠道駕臨,兄弟一點地主之誼也沒盡,那如何過意得去?”
不待歐陽鋒答覆,洪七公搶先道:“毒兄,明年歲盡,又是華山論劍之期,你好生將養氣力,咱們再打一場大架。”
歐陽鋒淡淡一笑,說道:“我瞧你我也不必枉費心力來爭了。武功天下第一的名號,早已有了主兒。”
洪七公剛說了句:“甚麼?”
黃藥師已接口道:“嗯,你說誰?”
歐陽鋒微微一笑,道:“我說的自然是傳授過這位郭賢侄功夫的那人。”
一時眾人目光都嚮慕容復身上看去。
歐陽鋒挑眉道:“啊唷,我說的可不是公子。老頑童既然熟習《九陰真經》,咱們東邪、西毒、南帝、北丐,就都遠不是他的敵手了。”
黃藥師冷冷地道:“那也未必盡然,老頑童功夫就算比兄弟好些,可也決計及不上鋒兄、七兄,這一節我倒深知。”
歐陽鋒道:“藥兄不必過謙,你我向來是半斤八兩。你既如此說,那是拿得定周伯通的功夫准不及你。這個,只怕……”說著不住搖頭。
黃藥師微笑道:“明歲華山論劍之時,鋒兄自然知道。”
歐陽鋒正色道:“藥兄,你的功夫兄弟素來欽服,但你說能勝過老頑童,兄弟確是疑信參半,你可別小覷了他。”
以黃藥師之智,如何不知對方又在故意以言語相激,只是他心高氣傲,再也按捺不下這一口氣,說道:“那老頑童就在桃花島上,已被兄弟囚禁了一十五年。”
此言一出,歐陽鋒與洪七公都吃了一驚。洪七公揚眉差愕,歐陽鋒卻哈哈大笑,說道:“藥兄好會說笑話!”
黃藥師更不打話,手一指,當先領路,他足下加勁,登時如飛般穿入竹林。洪七公左手攜著郭靖,右手攜著黃蓉,歐陽鋒也拉著侄兒手臂,一個招呼不打,竟將蕭峰同慕容復雙雙落在原地,各自展開上乘輕功,飛馳而去。
蕭峰同慕容復俱吃了一驚。待得回過神來,縱起輕功飛身追去,已然緩了這麼一緩,眼見前面黃藥師、歐陽鋒、洪七公三人身影輕飄飄的,如同三頭大鷹一般,在花樹間此起彼落,頃刻間便再也瞧不見了。
追出一段,慕容復忽而停步,輕呼一聲:“糟糕!”
蕭峰一凜,隨之收住腳步,道:“怎麼?”
慕容復皺眉道:“黃島主精通五行奇門之術。這島上道路方位,花樹岩石,俱是按照五行生剋、陰陽八卦的道理建造的。”
蕭峰一怔,左右環視,忽而明白過來,試探著問:“咱們......這是迷路了麼?”
慕容復不答,沉吟半晌,終於道:“五行奇門之術我也懂得一些,不過他這島上的格局卻又同歸雲莊上有所不同。”
蕭峰恍然,心道:“看來是真迷路了。”
瞧見慕容復隱有不服之色,知道他又是在跟黃藥師暗中較勁,心中好笑,臉上卻半點也不露出,順水推舟地道:“那你慢慢琢磨。如今靖兒的大事已定,咱們可一點也不著急。”
慕容復不答,只凝眉思索,沉思片刻,抬頭眺望天空,掐指計算方位,引領著蕭峰於盛放的花樹同岩石間東一彎、西一繞地走去。這麼曲曲折折地走得片刻,前邊忽而有崢嶸岩石擋住,不可逾越,兩旁遍植花樹,密不透風,似乎再沒了去路。
慕容復眉頭緊鎖,觀察片刻周遭花樹,未看出甚麼破綻,伸手於岩石上細細摸索,一寸寸仔細探索,屈起修長手指,四下輕叩,尋找隱藏的關隘。
蕭峰立於一旁看了一會,忽而若有所悟,側頭道:“慕容,你聽不聽見……”
慕容復“噓”了一聲打斷他,繼續專心摸索,頭也不抬地道:“‘無平不陂,無往不復’,路走到了盡頭,可是我猜不到他的山坡是設在哪裡。”
蕭峰向四周張望一遭,搖頭道:“我也沒見到哪裡有山坡。不過……”
慕容復不耐煩地搶白他一句:“你懂甚麼?”
蕭峰被他這麼一搶白,便說不下去。
笑著嘆一口氣,伸過手來,握住慕容復手,不由分說,拉著他縱身躍起。慕容復猝不及防,被蕭峰拉著一躍而起,只覺如同騰雲駕霧一般,風聲於耳邊呼嘯,蕭峰帶著他越過岩石,輕輕落下地來。
腳下是觸地柔軟的沙灘,眼前陡然開闊:他們來到了大海邊上。
碧空如洗,海天一色。東天掛著半輪薄薄的下弦月,清亮透明,宛如半枚玉玦,啟明星不住閃爍,發出熹微光亮。此刻太陽已然西沉,半片明淨的天空如同被野火焚燒過一般,翻湧著深深淺淺的紅,萬道金光映著遼闊碧海,金光點點,白浪拍岸,海風甚大,伴隨著濤聲陣陣,將二人鬢髮衣衫吹得飄舉不定。
慕容復神色複雜,有一絲懊惱,更多的則是不甚情願的心悅誠服,悻悻地道:“‘無往不復,天地際也’,原來如此。……他比我多想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