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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言姐……」李悅然面懷憂色。
「1996年9月3日麼?」沙九言凝眉思索了片刻,才狀似瞭然道,「那時我剛進孤兒院不久,大概一兩個月吧。九歲的年紀比較脆弱敏感,沙院長性子直、脾氣急,大概說了什麼不恰當的話一直惦念在心吧。」
「也是啦,媽媽這個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典型的中國式家長。」李悅然笑著打哈哈。
儘管在這之後她和路鹿偷偷對視一眼,從彼此的目光中皆能讀出對隱情的推敲。
。……
第83章 一起睡吧
枕著一室清幽月色, 沙九言卻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月光浮動,靜影沉璧,恰如她心中隱隱透現的某些頭緒, 她是想叫它們沉沒池底還是浮出水面的?
無論何事,要想欺人必先自欺。可惜她連自己都騙不過,遑論那個看著二二呼呼, 實則心思純透的小傢伙。
沙院長到底瞞著她什麼?
或許這與沙院長多年來愣是不肯接受她的資助有關。
海棗孤兒院送到各省各地、各行各業的孩子們長大了, 有出息了,紛紛摸出錢來澆灌養育自己的這片根。
沙院長為了給孤兒院裡接收的一批批年幼的孩子提供更好的生活和教育環境, 也沒有故作推辭,唯獨她的錢……
「院長,無論如何,我也是院裡的一份子。」
「娃兒, 你掙錢不易, 未來用錢的地方還很多。我知道你的心意,但不能收你的錢。」
「我錢夠用,說到底我是女孩兒,他們男孩兒用錢的地方更多。」
「這事兒沒得商量。」
每每提及此事,沙院長態度異常堅決。沙九言只當她是對稱呼心有芥蒂,但看了沙院長二十四年前書寫的許願牌,真相似乎又朝著另一個她意料之外的方向馳騁而去……
心下煩擾,沙九言往右翻身,視線一飄,冷不丁被上鋪床邊一顆倒掛的頭顱嚇了一跳。
倒抽了一口涼氣,那隻頭顱一晃一晃地傳來幽幽的氣音:「沙姐姐,別害怕,我是小鹿呀。」
沙九言無語地坐起上半身, 戳了戳小傢伙的腦袋瓜:「都多晚了,你不睡覺窺視我幹嘛?你這姿勢也不怕腦充血……」
「這麼一說,頭是有點暈。」賣慘的某鹿果然招致沙姐姐的心疼。
「那你還不快下來。」沙九言急急道。
「可以嗎?」路鹿原本睏乏的小眯眯眼一下撐大,在清透的月光下星眸璀璨。
「別得了便宜還賣乖。」沙九言沒好氣地拿氣聲啐她。
如何繁複鬱結的心事都能被小傢伙攪和成雞毛蒜皮的小事,仿佛冷處理放在那兒,過一段時間就會自愈。
她總讓她分不出神、抽不出空去黯然神傷。
路鹿手腳並用,麻溜地滑下扶梯,一頭扎進沙九言的「玉床」,還尤為順手地撈過沙九言的薄被把自己裹成了一條翻滾蠕動的小蠶蛹。
「……」沙九言充滿譴責地瞪她。
「……」路鹿裝傻充愣地回視。
在有限的空間裡努力躲開朝她不斷挪近的小蠶蛹,沙九言一級戒備地環胸貼牆:「我讓你有什麼話下來說,沒讓你上我的床。」
「躺在一塊兒,才好說說,體己話嘛。」路鹿眨巴著無辜的小鹿眼,可可愛愛道。
沙九言懶得和她多廢話,伸手去奪自己的被子,孰料路鹿很有先見之明地把被頭壓在身下,一點餘地沒給沙九言留……
總不見得連人帶被踹下床吧?
她不心疼路鹿,也該心疼今晚還要蓋著睡覺的薄被了。
「算了,我拿你沒辦法,不趕你下去了,把被子分我一點。」沙九言無奈妥協。
路鹿卻機靈勁兒上頭,誰知這是不是調虎離山之計。
「真的,一起睡嗎?」
「喂喂……你剛才不還說只是聊天麼?聊完給我回上鋪去。」
「哼~那不聊了,我就賴在這。」
「你別得寸進尺!」
「我得寸得尺還要得丈呢!」
一來一往,言語上沒占得便宜,更糟糕的是她還錯估了小傢伙的行動力。
出其不意,攻其不備。路鹿連人帶被子地把她一道裹進自己懷裡。
沙九言剛欲掙扎,溫潤如風的氣息吹拂在她耳際,攜著小傢伙獨有的柔情:「我沒別的意思,就想抱抱你。」
這還叫人如何拒絕?
沙九言翻了個身,凝望她沉靜的側顏。半晌後才應聲:「好。」
「放輕鬆,閉上眼睡一覺,我會在。」路鹿軟軟的呢喃如一支悅耳的小調,緩緩流淌,緩緩撫慰躁動的心湖。
沙九言往她頸窩蹭了蹭,聽話地合上眼睛,羽睫輕柔拂過路鹿的皮膚,惹得路鹿又是怕癢又是心滿意足地笑了。
另一邊的床位上傳來時輕時重的小呼嚕,幸而她們的打鬧沒有吵醒早早入睡的李悅然。
路鹿不禁感慨,沙院長的身體固然已熬到油盡燈枯,但事情一定不會走到最壞一步。倘若沙院長醒來,她希望她們能把一切說開,彼此都不留遺憾。
想著想著……
「呼——呼——」
沒過兩秒,路鹿綿長的呼吸聲悠悠而來,比之對岸李悅然短促有力的小呼嚕更顯舒緩,兩者交織起來便是動靜兩宜的奇妙節奏。
沙九言起了別樣心思,伸手撓撓她的下巴,原本最怕癢的人此刻卻紋風不動,連嘴巴都沒咂一下。小傢伙大概今日東奔西跑累壞了,轉眼之間就睡得這麼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