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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鹿蠕動著唇瓣,像個獐頭鼠目的反派角色,一邊戳著手機,一邊暗暗觀察沙九言。
她在糾結,這樣的試探毫無疑問也會把自己搭進去,但在她前二十一年的人生中從未有過如此抓肝撓肺想追尋的答案……
這個播放鍵,按還是不按?
「很熱吧?」沙九言出其不意地開口。她把路鹿那一腦袋汗解釋為剛才把車停在地上,空間內在陽光直射下升騰的溫度造成的。
所以說,舉棋不定的時候,常有意想不到的人推波助瀾。
沙九言替她做了決定。
路鹿下不去的那個手,被沙九言一嚇,結實地覆蓋住播放鍵。
眼一閉,心一橫,將錯就錯!
音頻「叭叭叭」地響起,是主播用變聲器加速過的聲音——
「歡迎來到新一期的『橘里橘氣熱番大賞析』!我是你們最橘里橘氣的主播妙妙。今天給大家推薦一部輕百合番——《學園孤島》。誰也模仿不了只屬於我們的學園生活……」
見試探效果差不多了,路鹿默默把音量淡出般地調小。
據她平日的了解,沙經理不是端著架子高高在上的那種上司。不懂就問,她對很多事情都抱有好奇心,而且並不介意從一個比她小一輪的社會新人那裡得到解答。
路鹿有稍微設想過沙九言可能提出的問題,諸如——
「橘里橘氣?」
「輕百合番?」
然後,她就可以在解釋之餘順勢問問對方是否能接受這樣小眾的性向。
只可惜套路設計得再好,須得有配合上套的人。
仿佛投石入海,「咕咚」一下墜入海底,便徹底沒了聲息。
沙九言雙手鬆松執著方向盤,「充耳不聞」四個字就像深深鑲嵌在她波瀾不驚的面容上。也是,浩渺無垠的大海怎麼會在乎一顆小石子兒激起的一朵小浪花沫子……
然而,路鹿又不禁懷疑起來,這是不是一種無形無聲卻有跡可循的答案……
沙九言的手機恰逢其時傳來震動,沒有仔細描摹過的細眉不經意地舒展了一下。
用藍牙外接到車上自帶的音響接聽,沙九言好聽的聲音收納進數位訊號輸送到彼端:「您好,請問……」
只聽過信號延時,沒聽過信號超
前的。
對面急吼拉吼打斷她的人光聽聲音就煞是討厭:「是我,你鄭師兄。」
路鹿心中警鈴大作,名片還沒捂熱就迫不及待電話訴請來了?這陰魂不散的鄭騷包,該不會重逢第一晚就提出共度浪漫一夜之類的齷。齪計劃吧?
「呵呵~」沙九言輕笑著道,聽不出她此刻其實是面無表情的狀態,「是鄭師兄呀,我在開車呢,有事麼?」
高級銷售果然慣會皮笑肉不笑的。
「你晚上有空嗎?我們聚聚吧,我請你吃飯。」既然對方在駕車那就不適合兜彎子了,鄭洪斌一腳直球踢過來。
請老同學吃飯,還是孤男寡女兩個人?回家老婆孩子熱炕頭不香嗎?
路鹿咬著腮幫子,發出「刺啦刺啦」異常犀利的磨牙聲。
讓路鹿萬萬沒想到的是沙九言竟一口答應了:「你還記得我們學校門口的燒烤攤嗎?以前廣播社有活動經常安排在那裡。現在有點想吃燒烤了呢,我知道一家還不錯。不過我還要加會班。你不介意的話,約在八點如何?」
路鹿的記性很好,送沙九言回家的那趟足以把她家外圍的地貌印入腦海。因而,路鹿此時此刻的臉色極難看……
「不介意,當然不介意。用不用我去接你呀?」鄭洪斌笑得那叫一個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我有開車呢。那先不說了,晚上見。」沙九言再一次搬出開車敷衍道。
撂了電話,耳邊傳來路鹿悶悶不樂的聲音:「你們家,附近,有個燒烤店。你和他,吃完,還想就地,做什麼嗎?」
這話說得相當僭越了,上司上下班的行程其實都沒有她置喙的餘地。
她很少這樣衝動。她想,如果她現在照一下後視鏡,看到的一定會是張恍如被車輪碾過扭曲可怖的臉。
把陰沉的情緒明晃晃寫在臉上,她的表情管理可能永遠不會有和沙經理一樣出色的那天。
「抱歉,我好像開過了,要稍微繞點路。」沙九言一邊併入轉向車道,一邊溫和地解釋方才的失誤,恰如她一貫溫和的表情。
逝水難復,心亂留痕。
人是很愛說謊的動物,可人心卻把最原始的情緒留了底。
開過路口這樣的事情本不該發生在沙九言身上,除非……
其實無
需藉助沙經理的反饋,早在傾吐之初路鹿就意識到自己明明有那麼多選擇,卻挑了裡頭最泄憤也最刺耳的一句。
像沙經理這樣玲瓏剔透的女人,最能扛傷害的反面也最易受傷害,大概就像MOBA遊戲裡的輔助角色。平常都是她在照顧別人的心情,那麼有誰來照顧她的呢?
路鹿扭頭懇切地看她:「對不起,我不該,說那樣的話。我知道,你不是。你不是,那樣的人。」
沙九言一直淡淡地目視前方,聽了路鹿的話她勾唇自哂道:「你知道我不是,但你還是選擇那樣說了。這樣很矛盾,小鹿。不過我明白,我本身就是讓你自相矛盾的源頭。如果出賣自己真的能夠獲得什麼,我希望回報遠遠大於付出。這樣我或許還願意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