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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路鹿還是踐行著「有一絲一毫的希望就絕不輕言放棄」的原則,嘗試用泡了水的火柴劃拉起來。
沙九言默默無言地凝視著她,不知在想什麼。
劃完所有的火柴,路鹿差點忍不住仰天長嘯,這不是天要亡我們嗎?!
包是防水的,可架不住雨這麼大,沖開了拉鏈封口滲入了包內。
「沒用的......」沙九言又重複了一遍。
路鹿有些訝異,她看得出沙姐姐在出發前一定做了周詳的準備,所以一路上把開路人這個角色擔任得很好。
現在的確發生了計劃之外的事,換做其他人方寸大亂不奇怪,可她的沙姐姐是不管遭遇什麼樣難纏的客戶、什麼樣困窘的處境,都能重整旗鼓、絕地反擊的人呀!
路鹿咬著濕漉漉的唇角,把沾了泥的手伸向「雨棚」之外,衝掉了大部分髒污,又在胸口處相對乾淨的布料上蹭了蹭。
做完這一套,路鹿才攬過沙九言的後腦勺,讓半蹲著的她跌坐在自己腿上。
「你這樣不累嗎?」沙九言伏在路鹿身上,聲音很輕切,似是凝著紛繁心緒又難以言說。
「就是,屁股又陷得,更深了點。」路鹿咧開嘴,笑得傻氣,「明天,要走的時候,記得把我拔.出.來。」
「就讓你長在這片土地里好了,明年我會記得來收穫果實。」沙九言攬緊她的脖子,有些眷戀,有些踏實。
「明年?!」路鹿做出大驚失色狀,「那到時候,不是果實,是屍體了啊喂!」
「你在胡說什麼!」
「唔......那,你在擔心什麼?」
「我......我不知道該怎麼說......」
「我覺得你,不像是,在擔心我們的,安危。」
「嗯,倘若真到山窮水盡的地步,我們還有信號器可以和教練聯絡。」
「那傢伙說不準,早就呼呼大睡,不理我們了呢!」
「人品擺在一邊,鬧出了人命可夠他受的。」
路鹿攬著沙九言的手掌,應著逐漸緩和的雨勢,一下一下,溫柔又輕盈地落在她的肩頭。
沙九言呼吸漸沉,輕輕笑道:「雖然環境有些惡劣,但你抱著我,我覺得好睏。」
「困了,就眯一會兒吧。」路鹿微涼的手指捋了捋沙九言後頸處被雨水浸潤後交駁糾纏的髮絲。
「哼~」沙九言忽然不太情願地哼唧起來,「我還以為這次我終於能找回了一點年上的優勢。」
路鹿低頭看她:「你還執著於,這種事情嗎?」
沙九言朝她象徵性地齜了齜牙,路鹿頓覺既好笑又可愛。
這哪裡像是沙姐姐心目中沉穩大氣、進退有度的年上會做的事啦!
「所以,你剛才是在不高興,這個嗎?你覺得你沒有,照顧好我?」路鹿試探地問。
沙九言頓了頓,把臉埋進路鹿的胸口,儘管貼上臉頰的只有衝鋒衣濕滑的觸感:「其實也不是......」
「那是,因為什麼?」路鹿眨了眨迷糊的小眼睛。無論如何,她都不希望沙姐姐把困擾放過夜,隔夜飯會餿,隔夜的心事也會發酵出更多的負面情緒。
「我好像太過傷春悲秋了......」沙九言先是下了個結論,隨後斷斷續續地剖白,「浸濕的火柴,讓我想到了自己,就忍不住有點......有點自我懷疑……」
「你也知道我經歷過一些事,我媽媽的死......我沒能阻止,甚至......在她人生的最後一段,我也沒能給她留下任何值得紀念、值得珍藏的回憶……當然,如果有那樣的牽絆,或許她也不會毅然決然離開人世......」
「我承認,遇見你之後我糟糕至極的人生終於......終於重新燃起了幾縷火光......但發生過的終究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痕跡……就像淋過雨的火柴,這麼多根中也沒有一根例外的......我不知道經歷過上一輩慘痛的愛情的我還能不能做好,做好愛你這件事......」
沙九言抬起頭,悶悶的聲音仿佛過篩後的米糠,慢慢顯露本來清透的調子:「我就說很難形容吧,太細碎了,我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
認識了小傢伙之後,她再無沉湎,只是偶爾有片刻的迷失。
路鹿並沒有急著安慰她,小眼睛裡藏著幾分篤定。
沙九言鬆開緊繃的心弦笑了。
是了,雖然小傢伙還沒做什麼,但她在她身邊這件事本身,就是治癒她的藥。
路鹿抄起隨意擱置在旁邊的火柴盒,掂量了兩下道:「發生過的,必定留下痕跡麼?火柴不能點火了……」
這哀怨的口吻......沙九言挑了挑眉。
在她放下眉毛的剎那,果不其然迎來路鹿的話鋒一轉:「不過,點火只是一種,廣為人知的功用。經歷了,雨水的侵襲,你又豈知它現在的,處境,是一無所用,而不是百廢待興?」
語畢,路鹿小手翻飛,把一根根濕軟的火柴攔腰折斷。
沙九言一時摸不清她的用意,但很快路鹿給出了自己的答案。
她用一根根半截的火柴在地上拼出了「LS」的字樣,嘚瑟地揚起小眉毛,仿佛在說:「看吧!多麼優秀的物盡其用!不管發生什麼,你總能找到實現自我價值的方法!」
沙九言登時有些哭笑不得:「這會兒了,你還心系公司,不愧是你。」
「你難道,沒有發現嗎?」路鹿露出深感意外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