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費了老大勁,好不容易將耳機從溝渠最側邊一條縫裡摳出來的小王還來不及高興,就劈頭挨了栗玦一句罵。
「不是讓你別撿了嗎!」栗玦的口氣很不好。
如果說平時栗玦慣常的語調是冰冷的,那此時此刻陡然升高的溫度卻是裹挾著噴薄而出的怒氣。
王語非攥著耳機的手抖了三抖,一下子手足無措起來。
「我只是想著,既然知道東西丟在哪了,撿回來就是......」小王耷拉著腦袋,瓮聲瓮氣道。
「什麼叫你想著?你的想法很重要麼!」栗玦的質問接踵而至,咄咄逼人,「我告訴過你別做多餘的事,你一點都沒聽進去是麼?」
她又背過身去:「栗瑤把你找過來,真是太蠢了!你什麼都不懂,她根本不可能藉此搶占先機!」
王語非怔愣著,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到栗玦這樣焦躁難耐。
可她又做錯了什麼?
多不多餘的界定權,不都握在栗大小姐手中嗎?
原以為她們這段時間磨合得尚可,但現在看來不過是她一廂情願。
王語非有些難過,掏不出來也摁不下去的難過。
她攤開掌心裡臥著的耳機,上面的髒污因為她攥著的體溫而稍許暈開,她也不免有些置氣:「你不要,那我就把它扔回去,這樣總可以了吧。」
栗玦冷笑一聲:「你現在是什麼意思?覺得我在故意挑你的刺?」
挑刺?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王語非搖頭苦笑:「或許誰都沒有錯吧……但我恐怕始終沒辦法入你的眼,饅頭掉地上我說不定還會撿起來沖沖水繼續啃著吃,因為......我就是這麼low的一個人啊……」
當然,掉地上的饅頭不過是打個比方,她並不愛吃饅頭,也就不存在後續那些動作。
王語非不想妄自菲薄的,每一個念過書的人都曾被灌輸過「人人生而平等」的思想。
然而沒有經歷過現實的毒打,你根本無法更深層次地理解這句話——人格、人權可以平等,但隨著經濟建築、社會階級的衍化分支,像她這樣無權無勢的小螻蟻根本不可能融入栗玦這樣的名門千金的世界裡。
在栗玦眼中......
為了撿一隻藍牙耳機弄髒自己的手,或許是一件既失身份又失格調,簡直可笑至極的事。
她現在細細想來,也逐漸開始同意栗玦的觀點。
打從一開始指望著在這份工作里找到一席之地的自己的確很可笑,像一個小丑。
......
上了車,沉默就跟蜘蛛結網似的,在車廂凝固,遍布每個角落。
餘光一掠,王語非看見栗玦倚著車窗捏鼻樑骨的樣子顯出疲態。
這讓她的心裡驀地生出一些反叛來。
累的人難道不該是她麼?
伺候這樣陰雨難測的大小姐,試問有誰能夠拍著胸脯保證,自己可以像一台永動機一樣火力全開?
但無論如何,她沒辦法不管不顧地就此撂挑子不干,不僅因為合同,還因為她自己心中的職業道德標尺就是一道最強的約束。
當王語非調整好心情後,準備掛檔出發的右手卻十分突兀地被栗玦捉住了。
還是那樣冰冷。
或許比任何時候都更冰冷。
但栗玦扣住她的力道,柔靡中帶著堅決。
王語非驚詫地扭頭看她,看見栗玦容情慎重地啟唇:「我想過了,我應該和你解釋清楚。」
引起對方注意後,栗玦鬆開了按在王語非手背上的手,令對方手上的溫度得以回爐。
「解釋什麼?」小王撐著額頭問。
「我沒有看不起你。」栗玦如是道。
「我知道啊,只是我做的事是你不屑做的而已。」小王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毫不在意,掩飾自己在前番對話中受到的傷害,就好像一個無堅不摧的大人就理應這樣行事。
栗玦無奈地垂眸:「你不用偷換概念了,不屑不就是看不起麼?」
大小姐,您就不能對我委婉點嗎……
小王的心防被無情射穿:「......」
但栗玦的解釋其實才剛剛拉開帷幕:「我會生氣,是因為有些事我不想告訴你,但我又希望你能懂。」
「你不說我怎麼會懂呢……」小王腹誹,這種超能力栗總肚裡的蛔蟲都並不具備好麼……
「是啊,這是很簡單的道理,但我......」栗玦少見地躊躇難言。
她將王語非注視了良久,末了嘆息一聲道:「其實我的左耳聽力嚴重受損,所以你撿不撿回那隻耳機真的無所謂,我平時掛著它不過是一種追求平衡和正常的裝飾。」
王語非震撼得說不出話,心裡一下空落落的。
栗玦的話對她而言就像硬給她塞了一份鹽不咸醋不酸的盒飯,她囫圇咽下去了,卻什麼味道都來不及嘗。
腦海里只是不斷接續和迴響著「聽力受損」四個字,仿佛所有的線索都在這一幕聯結成串。
難怪上次雨天在車裡問栗玦問題,她顯得格外不愛搭茬,原是因為車窗外的雨聲太大,栗玦挨近著她的左耳無法順利地收容說話聲。
殘缺,對於任何人來說,都是一道很難釋懷的心傷。即使有一天她能笑著說出口,也定是翻越了心頭層層疊疊的陰影魔障。
王語非唇瓣下意識地蠕動著,她其實很想知道聽力受損是不是吳嫂說的那場車禍造成的,她的身體到底遭受了多大程度的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