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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種貨色,殺你還髒了爺的刀。」黑衣人首領的笑容很是怪異,臉上的皺褶似有千層,層層疊疊得像是腐皮似的。
「鏗!」
兩名黑衣人揮刀劈向沈漣,卻被一支鐵槍齊齊挑開,那是魍魎城裡的高手,鐵槍柳七。只見他槍舞如輪,竟是將兩名黑衣人逼退三步。
黑衣人首領瞧這槍法,很快便知曉此人是誰。
「柳七,你既然要找死,我便送你一程!」話音剛落,黑衣人刀勢如風,對上了鐵槍槍尖。
柳七一記挑槍,槍纓散開,像是一朵綻放的紅梅。刀口撞上槍桿,強勁的內勁兩相迸撞,兩人皆覺虎口發麻,若不是死死扣住兵刃,只怕要脫手而去。
「一起上!」
黑衣人首領可不想與他在此糾纏太久,三人很快將柳七圍住,三柄長刀刀勢如風雷般輪舞而至,逼得柳七不得不使出渾身解數,與這三人纏鬥在了一起。
沈漣捂著心口發出一陣猛烈的咳嗽,此時她最擔心的是她的妹妹,瞧見前方出現了一線生路,她沒有多想,忍痛朝著那一線生路奔去。
「跟我走!」夜離雀猝然飛落,牽住了她的手,足尖一踏,便帶著她掠上了牆頭。
黑衣人首領瞥見了變故,反手一記寒芒朝著夜離雀的背心打出。
夜離雀聞聲勾著沈漣的腰杆躍下牆頭,堪堪避開了這一擊。
柳七看清楚是夜離雀救的人,他略鬆口氣,對付夜離雀可比對付這三人容易多了,他現下最重要的便是把這三人收拾了。
沈漣並不知夜離雀是誰,可這個時候願意出手相救的人,一定是好人。
夜離雀不敢停步,拉扯著她一路奔出了鎮子,竄入了郊外的密林深處。
「哈……哈……」兩人終是停了下來,背靠著樹幹,隱匿在樹冠投落的陰影深處大口喘息著。
沈漣喘了幾口,只覺臟腑深處猶如翻江倒海,一陣一陣地絞得生疼。她咬牙忍痛,順勢將《陰蝕訣》往夜離雀掌心中一塞,哀求道:「求求你……回去救救漪漪……」
她唯一能給夜離雀的報酬,便是手中這個《陰蝕訣》,能期盼的也只有眼前這個十四歲出頭的瘦弱小丫頭。
夜離雀本想緩過氣後,便出手奪取《陰蝕訣》,將沈漣扔在這兒,隨她自生自滅便是。她愕然怔望沈漣,第一次在獵物的眼底瞧見了殷切的盼望。
將死的獵物居然相信一個殺手,甚至還願意將自己所有的一切交託於這個殺手。
夜離雀只覺心間有什麼地方塌了一塊,理智告訴她,既然《陰蝕訣》已經得手,這人的死活與她何干,她家漪漪的死活又與她何干?可不知為何,她竟有三分不忍拒絕。
樹下的陰翳可以模糊她與她的面容,卻無法掩蓋沈漣對她投來的熱烈眸光。
「我……我回去瞧瞧……」夜離雀艱難地說出這句話,不敢再與她對望,不然她的心便會變軟,會忍不住答應她的請求。
「謝謝。」沈漣的語聲中伴隨著泣聲,那濃濃的無助感像是無形的鈍刀子,不斷挫磨著夜離雀的心房。
「不必。」夜離雀快步走了幾步,她管她作甚?!此時不跑,她便是眾矢之的!她才不要做這樣的傻子!想到這裡,夜離雀橫下心來,足尖一點,飛快地掠入了樹叢之中。
沈漣捂著心口,發出了一陣猛烈的咳嗽,血沫噴出嘴角,她顫然擦去,回頭張望夜離雀消失的方向。
「漪漪別怕……有人來救你了……」
說不怕都是假話,她想到過那個萍水相逢的小姑娘會一走了之,可事到如今,她也沒有旁的選擇。
夜離雀確實將她救出了鎮子,確實沒有動手搶奪她手中的《陰蝕訣》,單憑這一點,她便願意賭一賭,賭這小姑娘心中還有一線善念。
殺氣逐漸靠近,驚出了林間的鳥兒,振翅驚恐四散。
沈漣知道自己肯定是活不成了,她靠在樹幹上,緩緩合上了雙眼,默默念道:「漪漪,要好好活下去。」
「交出《陰蝕訣》!」一條黑影自樹隙間跳了出來,對著沈漣伸出手掌,「我會給你一個痛快。」
沈漣置若罔聞。
那條黑影只往前邁出一步,便忽然倒了下去。
沈漣聽見了異響,睜眼看了過來,焦急道:「你去救漪漪啊!」
「閉嘴!」夜離雀自黑影后掠了過來,勾起了她的腰杆,將她攙扶起來,「我武功比不得那些人,貿然回去是送死,他們若是尋不到你,定會拿你妹妹為餌,引你出來,你只要好好活著,你妹妹便不會有事。」
她還是頭一次說那麼多的話。
沈漣頓時啞口,竟無話反駁夜離雀。
「跟我走!我們先找個地方躲起來!」夜離雀匆匆說完,便帶著她掠入樹叢深處,消失在了夜色深處。
這是夜離雀與沈漣的初見,也是她心底善念第一次泛濫。
殺手有心,其實並不是什麼好事。
偏生這世上最「殺人」的刀並不是兵刃,而是脈脈溫情。沈漣是個溫柔的姑娘,她的溫情像是春風,吹到哪裡,便讓人酥到哪裡。
對於自小為了生存不擇手段的夜離雀來說,沈漣的溫暖是她渴求多年的最珍貴的物事,她嘴上雖不承認,卻對她給她的關切甘之如飴。
那晚之後,夜離雀與沈漣在江湖上失了蹤。那時的夜離雀只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嘍囉,黑衣人與四大世家都不知道她是誰,她與沈漣就像是入了江的魚兒,很快便隱匿在了江湖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