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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南天目光灼然,盯的花無缺脊背發涼。
要說饒過江琴,是花無缺後來改變的想法。但殺死兩位師傅,是他從來沒想過的。
在那凌厲的目光下,花無缺已深深閉上雙眼,只回一句:「是!」
燕南天幾近瘋狂,他怒的衝進林里,胡亂揮砍樹木。
這仇恨,又如何能輕易放下。
花無缺目中有淚,兩位恩師,即是恩師,也是養母,他如何做出弒母之事。
他的人生,本不該這樣糾結!同性,近親,認賊作父,一樁樁一件件,都讓他無比痛苦,無比折磨。
他恨自己的重生!
他恨這無奈的人生!
他唯一的光,他唯一的救贖,是小魚兒!
小魚兒讓他無法割捨,小魚兒讓他還苟活人世。
無數的生命長河裡,生與死的彼岸之間,他一直在死亡的邊緣徘徊。
卻是那隻手,那張笑臉,如一縷陽光,拉著他向陽而生。
他只為那一人活著!
林里已傳來陣陣轟鳴,鐵心蘭站立腳步,回首看著花無缺。
目中已是不忍:「你的父母到底是誰?你是移花宮少宮主,為何移花宮與你有仇?與你有仇的,又是誰?」
這是她一直不知道的,兩位移花宮宮主,為何要逼著他們決鬥,為何必須是他們兩?她過去不明白,她現在好像稍微知道一些了,尤其是看燕南天對他的態度以後。
花無缺強忍悲痛,抿唇不語,他腳下沒停,他也不想停,他只想見到他的光,他的救贖,他感覺有些窒息。
無論任何人,他的一生遇到這麼多事,早該痛苦到死亡,他卻還活著,掙扎活著。
他曾經說過,惡人谷那些人不是在生活,而是在生存。這句話,說的何嘗不是他自己。
鐵心蘭已在後面哭喊:「花無缺!你到底藏了多少事?直到如今,你還不肯說嗎?」
要他說什麼?要他怎麼說?他什麼也說不出口。說他和小魚兒是親兄弟?還是說他和小魚兒是夫妻?
亦或者,認賊作父這件事?!
燕南天氣已出了,他本人似乎也做了一番思想鬥爭,終於還是冷靜下來,縱到花無缺面前。
原本一臉嚴肅的表情,在看到花無缺眼中的淚後,五官柔了下來。
「是燕伯伯不對!燕伯伯不再逼你。」
燕南天的語氣,也幾乎柔的不像他本人,他長嘆一口氣,「你父親也本性善良,世間第一大好人,對誰都溫和恭謙,否則也不會著了江琴的道。江琴那廝,我讓路仲遠帶著,回頭交給小魚兒處置。你那兩個賊人師傅,她們於你有養育教導之恩,你不願意殺她們,我也能理解……」
說到這裡,燕南天已不知如何是好,只是又是嘆氣:「走一步看一步。」
雖說是走一步看一步,但如果邀月宮主在與他的比試中,不幸被殺,自己這侄兒應該也無話可說吧,畢竟這是江湖規矩!
花無缺無法置信,燕南天居然能如此通情達理,剛剛的陰鬱反而被他的那些話一掃而空,剩下的,只有感激。
感謝的話還未說出口,燕南天又是哈哈大笑起來,他一生光明磊落,有恩報恩有仇報仇,性格直來直去,從不耍那些小心眼。
雖說先前有些氣憤,但看開以後,又不必去在意。他如今在意的是,好不容易與侄兒團聚,不可再令他們受苦。
十九年前沒有護好義弟一家。
十九年後一定要看好兩侄兒。
半個時辰的路程,走的既不快,也不慢,但每個人的心思都沉了下去。
心思雖不同,目地卻一樣,都是為了尋找江小魚。
遠處青山如畫,微風拂過,候鳥歸林。
那片壺腹懸洞已漸入眼前,當他們走近,已有兩個人在那裡候著,他們候了很久,似乎還打算候下去。
花無缺的臉色瞬間就慘了兩分,這一天之內,他想見之人,不想見之人幾乎都同時出現。
那兩人當中有一人正是江玉郎,江玉郎跪在地上,他的模樣雖然已難看的幾乎認不出來,但確實是他。
而另一人,一身華貴白衣,風姿卓絕,一頭青絲自隨風飛揚,她臉上雖戴著青銅鬼面,花無缺卻知道她面具下的容貌,冷冷冰冰,毫無人氣。
她此刻的臉上必定沒有任何喜怒哀樂,她這一生,他幾乎很少見她笑過。
自初春離宮,到初秋之間,自荷露死的那天,她越發冷漠。
花無缺不由自主的上前,對她低下頭去,恭敬請禮:「銅先生!」
邀月師傅並沒有將花無缺看在眼裡,而是冷冰冰的看著燕南天。
候了半晌,燕南天終於開口:「二十年前,我們就該見面了。」
邀月宮主冷笑:「你嫌太遲了麼?」
說話中,她已摘下那青銅鬼面。他二人之間,從對方身法手段就能看出身份,既然燕南天已點明了,她自然也無需再隱瞞。
燕南天嘆了口氣,似要將這二十年的辛酸抑鬱全部嘆出來,遲遲才道:「燕某既然未死,就不算太遲。」
燕南天全身已儲滿了力氣,腳向下陷,他的整個人如同一隻拉上弓的弦箭,緊緊盯著邀月的一舉一動,等待就發。
天地仿佛只剩下他們。
二人氣場實在太強,無形中有一股大氣壓,壓的眾人喘不過氣。此刻緊張的氣氛縈繞整個空間,時間仿佛也慢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