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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衛真灼年歲上比奚幼琳稍長三歲, 那時候奚幼琳便習慣於叫衛真灼一聲姐姐。而衛真灼如今想來,那次博覽會的返程夜裡,似乎就是記憶中奚幼琳最後一次那樣叫她了。
……
博覽會結束的時候正是晚飯點, 衛真灼帶著奚幼琳一起吃了晚餐,兩人便開始一道往住處回行。
那天的天氣挺熱,大街小巷裡都能聽見蟬聲,奚幼琳晚飯前在博覽會裡不知道喝了什麼, 一直到晚上面頰還留著沒褪盡的緋色。
兩人繞過道路一旁轉進小巷, 從狹窄的城市建築縫隙之間便能看見夏夜深紫色的天空, 沒有星光也不見月影, 只有一層層蒙蒙暗色的雲。
兩人就這樣聊著□□投宿的酒店方向走, 還沒走到一半, 奚幼琳就忽然在路段中央停了下來。
衛真灼回頭去看, 便見到路旁自動販售機的螢光投灑在她身上,將她得天獨厚的好容貌映照得朦朧綽約。
那時候衛真灼即便很自然地會有些喜歡奚幼琳, 卻更多地對她有一種過于敏感的偏見,因此當她看見奚幼琳眼裡細碎浮涌的光時,便下意識地多了幾分警覺。
而下一秒,警覺與預料之中的那句「我喜歡你」便出現了。奚幼琳隔著一段距離看著衛真灼, 聲音很輕卻口齒清晰地說了一句「真灼姐姐,我喜歡你」。
之後呢?之後奚幼琳似乎還說了很多話,神態殷切、眼神炙熱, 如今想來那其實分明只是年輕人的一腔熱誠,在當時卻被衛真灼當成了輕浮荒唐。
衛真灼的防備心實在太重,以至於對奚幼琳當時不到兩個月就萌生出的衝動和喜歡,在她心裡都被看作了過分唐突。
因此她對這樣唐突的奚幼琳感到了抗拒和牴觸,以至於奚幼琳話還沒說完,她的臉色就已經完全冷了下來。
而面對奚幼琳充滿期盼的疑問,彼時她的答案就只是一句冷漠至極的「抱歉」。
奚幼琳自然會追問她為什麼,也會放軟了聲音求她再考慮考慮,但是當時衛真灼什麼都沒有解釋,來來去去只是那麼一句拒絕。幾來幾往過去後,她面對奚幼琳的種種追問甚至還生出了些不耐煩來。
奚幼琳那時正年輕,雖然對許多事的熱情和衝勁都很足,但說到底骨子裡那種貴家千金的驕矜脾氣卻更烈。
因此最終兩人一個追問原因,另一個只一味避讓回答「抱歉」,衝突就不可避免地發生。
原本只是一場小插曲似的心意流露,按理說就算不成也可以更體面的一筆帶過,但輪到兩人身上卻硬生生變成了一場爭執,到頭來居然鬧了個不歡而散。
其實現在想想,都挺傻的。衛真灼每每回想時心裡都不住嘆氣,悔不當初。
其實那時候衛真灼的確有警覺戒備的原因,但如今想來,那些原因其實無論如何都不該是她苛待了奚幼琳的藉口——但凡她當時有眼能看得清,都該分辨出奚幼琳並沒有惡意。
就這樣因果循環、善惡有報,當初衛真灼做了不妥的事,此刻四年之後,她就終於也吃到了報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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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回應奚幼琳的那句不討厭,短暫沉默後衛真灼便也十分真誠地回了她一句同樣的話,表明了自己同樣也並不是討厭她。
可或許是因為她此刻過於混亂緊張,又或許是因為奚幼琳的陰影太過深重,這話出口後奚幼琳便根本沒有感受到她的半分誠意,只覺得實在潦草。
相處了這麼多年,奚幼琳自然知道衛真灼向來擅長那種帶著敷衍意味的妥協,很多時候她對旁人的說法點頭稱是都只是為了平息矛盾,並不代表她的真實想法。
而眼下奚幼琳就覺得衛真灼又是在故技重施,儘管她看上去想了很久,可說出來的話卻像是沒經過思考似的——奚幼琳說自己不討厭她,她也就跟著說不討厭奚幼琳,簡直沒有半點誠意。
至少奚幼琳根本不相信衛真灼真的不討厭自己。她覺得自己還算誠實,至少說出了討厭對方的那一點點程度,相比之下,衛真灼可真是敷衍。
就這樣頓了會兒,奚幼琳最終深吸一口氣平復語調,輕且慢地說道:「衛真灼,有些話……你想清楚再說。我不要聽你滿口胡謅,你說實話——我知道你討厭我,不想讓我喜歡你。你大可以告訴我我到底有什麼問題,不用說什麼你不討厭我這種話來敷衍。」
她的語氣充滿了質疑,看著衛真灼的眼神也有七分的不信任。
這就是癥結所在了。衛真灼聽到這裡便越發歉疚:奚幼琳似乎始終都覺得自己是不喜歡她的,甚至或許還一直認為這種不喜歡的程度並不輕。
衛真灼知道她會這樣想並不是毫無根據,畢竟最初她確實很冷漠地回應過奚幼琳的熱情。
這四年以來,奚幼琳似乎都一直沒能走出衛真灼冷漠回應的陰影,儘管衛真灼從沒聽她主動提過幾次、儘管每每話題即將擦邊時她都會一筆帶過,衛真灼也還是知道——她一定記得很深刻。
想到這裡,衛真灼便覺得這幾年來自己的逃避和冷漠忽然都顯得卑鄙又自私,讓她感到了一陣前所未有的內疚——她確實是對不起奚幼琳的,從前她忽略了這一點、刻意不去面對,但此刻這種情況之下,她實在無法再矇騙自己。
是她對奚幼琳太苛刻,是她消極的偏見挑起了兩人最初的矛盾,也是她這麼多年來始終不給一個解釋,反而始終都在躲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