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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臂彎里抬起頭。
黯淡的月光下,穿著白色內襯的少年扶門出現在大樓入口處。
他似乎是急速飛跑過來的,微微喘著氣,柔軟的金色髮絲被汗水打濕,貼在額角臉側。
他沒有戴隱形眼鏡,眼睛呈現出一種漂亮瑰麗的緋紅色,與我猝不及防地對視時,那雙瞳孔劇烈地動了動,清瘦的身軀也仿佛跟著顫了一下。
染血的白皙手掌離開門框,他站直身體,想向我走來。
「……酷拉皮卡。」
他欲要邁出的雙腿定在原地,視線隨著我站起來的動作緩緩上抬。
這一刻,什麼幻影旅團、什麼計劃,我都不想管了,滿心滿眼只有一個念頭——我要擁抱他。
我從來不知道自己竟然可以跑得這麼快,遙遠的纖瘦身軀被雙手徹底地緊緊擁抱住時,好像這一晚的所有驚心動魄都可以暫時得到安歇。
少年的身上存留著一股沒能及時散去的血腥味和汗味,或許還夾雜一絲塵土的味道,脖頸間的皮膚稍微粘膩,貼上去時,似乎還能感受到跳動的血管之下流淌的溫熱血液。
目光放鬆地下垂,四周一片黑寂,微弱的月色照不出腳下融成一道的影子。
忽然,腰背處微微一緊,我感到自己被一股力量往懷裡攏了攏。
我珍藏在心裡的那個少年……
他回抱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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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因為剛剛劇烈的奔跑,他的心跳聲還有些急促,失序的喘息拂在髮絲和耳尖,激起輕微的癢。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耳畔的呼吸聲終於慢慢平復,取而代之的,是微啞低沉的嗓音:
「有沒有傷到哪裡?」
我小幅度地搖搖頭:「血都是司機和、和達佐孽的……」
我感到他的身體僵了一下,應該是自責吧,可這一切並不是他的錯。
我輕輕撫了撫他腦後柔軟的髮絲:「我們都很努力了,是那些壞人太殘忍,和你沒有關係……你感覺還好嗎?有沒有受傷?」
「我沒事。」
他慢慢地鬆開我,眼睛的顏色已經變成了正常狀態下的茶色,同樣很漂亮。
「總之,先離開這裡吧。」
「嗯。」
-
樓外的建築群已經坍成了一片廢墟。無論是地上裂開的大坑、還是周圍的斷壁殘磚、又或是焦黑的泥土顏色,都彰顯著不久前那場大戰的激烈程度。
唯一保留得還算比較完好的,居然是我所在的那一棟樓。
穿過滿地塌方的殘骸,路過一棟只剩半截的大樓時,酷拉皮卡忽然頓住腳步,抬手迅速地遮住了我的眼睛。
我楞了愣,意識到前方可能有什麼不太好看的東西……或許是誰的屍體之類的。
「沒關係……」
反正今晚見得夠多了,而且以後不一定能完全避免這種事,我應該學著去適應。
我想把他的手移開,但是沒能移動。
他的手依舊穩穩噹噹地虛掩在我的眼前,我的力氣對於他來說顯然不值一提。
「酷拉皮卡,沒關係的。」
「……妮翁,你沒必要再繼續經歷這些。」他低低地說。
就好比我離開幻影旅團的基地前,沒有選擇把箱子裡藏著屍體的事實告訴他,我也下意識地不想讓他再經歷更糟糕的事情。
這樣一想,似乎也不需要再堅持什麼。
要是再來一次,精神閾值大概就會到達上限了吧。
我了嘆口氣,閉上雙眼,朝他攤開手心:「是,我明白了,那就麻煩酷拉皮卡給我帶路了。」
眼前的陰影緩緩撤去,他「嗯」一聲,牽住了我的手。
少年的手掌纖長溫熱,覆蓋著一層薄繭,一摸就知道是常年修習武藝留下來的。從窟盧塔族被屠殺到成為諾斯拉家保鏢的這段期間,他一定經歷了常人難以想像的痛苦,可那都是我無法參與的過去。
要是能早一點,再早一點遇到他就好了。
-
一片鐵絲網豎成的圍欄後,是市郊馬路,諾斯拉家的幾輛汽車就停在那裡。
汽車門邊站了幾個人,除了巴蕉、旋律他們之外,還有一個紅髮男人——西索。
看見我和酷拉皮卡以後,他挑了一下眉,沒說什麼;倒是其他人全部涌了上來,神態各異,總歸都帶著一絲劫後餘生的慶幸。
「揍敵客的那兩位殺手已經提前離開了。」旋律匯報說,「B點情況一切正常,如果現在過去,需要提前通知費婕他們。」
酷拉皮卡朝她點了下頭:「我知道了,先去B點。」
「了解。還有,隊長,剛才我們已經告知了老爺這邊的情況,老爺吩咐我們一定要第一時間把大小姐送回酒店……」
旋律說著看向我,似乎有點為難:「大小姐,您……」
她應該是想讓我和其他保鏢先行返回酒店,但恐怕也聽出來了我此刻的心聲,所以才會這麼猶豫不決。
說實話,可能是這短短几個小時的經歷讓我產生了後遺症,又或許是其它的原因,總之,我現在一點也不想和酷拉皮卡分開。
今夜月光好像變亮了點,腳下居然出現了影子。
就在我還沒想好該怎麼回答的時候,身旁忽然傳來聲音:
「不用。」
我驚訝地望向酷拉皮卡,他的神色平靜,仿佛說出口的話並不存在任何衝動的成分、就是深思熟慮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