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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玉,這人……也是錦衣衛關係戶?」
見著那邊余木匠正和幾個錦衣衛問詢羊毛每次能運來的數量,間隔的時間等等,掐算需要的人手,神態自若,舉止輕鬆,萬曆皇帝忍不住扯了阿玉探聽了起來。
阿玉眼睛一掃萬曆皇帝的表情,再看一樣那邊什麼都不知道,正說的高興的幾個人,心下微微一冷。忍不住想到了當初在唐朝的時候……就他和李承乾那樣的總角交情都……凡事沾染上了權利二字,感情就很難純粹的起來。這一點他不是早就知道了嘛。帝王多疑是常態啊!再說了,能這麼直接的問出來,萬曆皇帝還算是坦蕩了。這麼一想,阿玉心中又好受了幾分,所以立馬表情自然,一副理所當然的語氣說道:
「算是吧,反正咱們這一片要做木匠都會喊他,就是其他有活要找人,也常喊他幫著牽線搭橋。怎麼?有什麼不對?」
呵呵,你想讓人說什麼不對?這反將一軍的話說的,反正萬曆皇帝是沒二話了。再怎麼凶神惡煞,錦衣衛也是人,吃喝拉撒的,總不可能也全自己捯飭吧。這麼一想,那點懷疑立馬消了,只是笑呵呵的說到:
「果然,看著模樣,就比將作監那幾個更爽利些,果然是近朱者赤,多了幾分武人脾氣。」
「將作監?都快成死水了,做好做壞的,都一樣吃不飽,還有什麼心氣?混日子罷了,自然懶散。跟著咱們,那老頭上個月光是做個把頭,幫著建房子,就拿了足足4兩工錢,都趕得上人家一年的出息了,腰杆子直著呢?再說了,這活兒要是做起來,不但是他自己,連著他徒弟,親戚一幫子都能過上好日子,可不得多用心嘛。」
也就是阿玉了,明知道這是皇帝,說話也是什麼都突突突的往外冒,才幾句話的功夫啊,這又給將作監給上了一劑眼藥,聽得張誠在後頭偷笑了好幾回。都說太監最會上眼藥,說這話的人真該打嘴,好生來看看阿玉這模樣才是。
「按照如今這收羊的架勢,只要是真能織出布來,咱們哪怕不做布匹的生意,只做這織布的傢伙事兒也一樣能掙不少啊。」
「不說掙多少錢吧。這事兒若是成了,那……那些書呆子說的那什麼來著?哦,對了,安得天下寒士俱歡顏,對吧,嘿,這事兒那幫子耍嘴皮子的說了那麼多年,最終實實在在干出成績的還是咱們,這打臉打的,想想就痛快。」
「可不是,我越想越覺得咱們像戲文里的國士,乾的那是利國利民的大事兒,比他們不知道好多少去。」
呵呵,雖然說確實,這事兒乾的,十分的有成就感,十分的長臉,可你們這麼自吹自擂的,還是在皇帝面前,真是夠夠的,丟臉死了。哪怕是裝,你們好歹也裝幾分憂國憂民,這難道很難?
那邊錦衣衛說的興奮,匠人聽得高興,阿玉感覺牙疼,這裡萬曆皇帝臉色卻有幾分複雜。嘴上喃喃的複述著:天下寒士俱歡顏……
作為被文臣大儒教導長大的皇帝,一直以來,他都被告知,這武將只是帝王的刀,聽話就可。匠人更是底層賤民,能幹活就成。可如今呢……雖然說自打他開始折騰抄家以來,已經看透了那文臣的根底,知道了他們多務虛而不善務實。可知道歸知道,卻沒有今日這麼直觀來的震撼。
和這些匠人,這些錦衣衛比起來,那些文臣……不夠踏實啊!
這樣的想法一直持續到他回到宮中,看著那輝煌的宮殿,看著那殿內的各處精巧飾物,摸著自己身上的衣裳,連著吃飯都忍不住打量著那些碗筷器皿,心下滿腦袋想的都是匠人。若是沒有這些匠人,那自己這日子過的又該是什麼模樣?很多事兒一直習以為常,可當破開迷障細想一下,才驚覺這有多可笑。這是從什麼時候起,做的比不上說的重要?命人尋來將作監歷代官員名錄,細查根底,萬曆越看越覺得心火上升,憤恨連連。
自打開國,雖說這從三品,甚至是四品少監以上多是文官任職,可下頭的監丞,主簿,署令,署丞卻多為能工巧匠中提拔而來。雖說最高也不過是從六品的官職,卻因此讓不少匠人看到了希望,各種奇巧層出不窮,就是那福船,也一樣由此而來。如今呢?居然成了那些舉人出仕的捷徑跳板?沒有一個真正懂行的。也難怪下頭總是抱怨,這鳥統,甲衣越做越差,炸膛更是常有,讓不少火統兵紛紛逃逸。
「荒唐,荒唐,術業有專攻,這話難道書里沒有?哼,一個個的,賣官賣的可真是……張誠,去,告訴吏部……等等,用普查器械為名,將將作監理一遍,該奪職的奪職,該下獄的下獄,不給他們點厲害,還以為那是他們家的菜園子呢。」
羊毛的事兒還沒來的及想,皇帝的注意力就別引到了這個地方,也不知道阿玉知道了,是不是會失望?或許不會吧,這將作監,他可是想伸手很久了,只是一直都沒機會,如今……如今也沒機會,作為武將,對,百戶也已經算得上是將領了,插手這樣的中央兵器單位,還是很有些忌諱的。不過能清理一下總是好的。最起碼若是能像是他想的那樣,上來幾個懂行的,好歹能讓發下去的東西更經用些,讓那些兵丁少些因為兵器太爛而死的。
「那福船的圖紙找到了沒有?哦,對了,將剛才帶回宮的東西,給太后去看看,讓她也高興高興。」
許是看的有些上火,萬曆皇帝將手裡的東西往書案上那麼一丟,閉上了眼睛,不知道想些什麼。陛下深思,加上剛才那一股子火,讓殿內所有人的人都不敢出聲,甚至連呼吸都小心翼翼起來,好半響,才聽到萬曆皇帝開口發問,而這一問,又讓張誠後背一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