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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誠這話是給阿玉上眼藥?不這是幫他呢, 作為一個十三四歲的孩子, 眼光獨特,消息靈通, 能文能武,手段本事還不凡, 這樣的人太完美。而完美的人,即使皇帝會用也會帶上警惕和戒備。
所以張誠上來就給了個毛躁的破綻,你看, 才這麼一說,那萬曆皇帝的眼神就又溫和了幾分,由此可見當皇帝的,這疑心病不是一般二般的嚴重。
作為耳朵靈便的武林人士,阿玉自然聽到了張誠的話,心下對這個幫忙的太監立馬點了個大大的贊,心下更是琢磨什麼時候還上這一份人情。什麼?這是太監?呵呵,阿玉和太監打交道的經歷多了去了,要說小寶那也是混過太監的,對這個群體,他比一般人更認同幾分好嗎。
更重要的是,從這張誠的話中,政治敏感度不低的他已經琢磨出了這老傢伙的心思,而他對這樣的結盟也沒有拒絕的意思,所以嘍,還人情什麼的,也可以理解為一次相互配合的試探。如實真的默契還成,那這樣的相互幫助絕對是對阿玉十分的有利,他為什麼要拒絕?
「公子,看,紅燒肉,酸辣雞胗,爆炒豬肝,燜菜心,怎麼樣,我做的還成吧?」
「咦,味道果然不錯,你這手藝可以啊。」
「一個人過日子,不會做飯,那豈不是要餓肚子。對了,我做的不少,另外還分出了一份,裝到了提籃里,您看,是不是一併帶走?也好孝敬一下老夫人。放心,熱一熱,這味道不會差。」
「有心了,不過你也不用這樣麻煩,留著自己吃吧,沒得我這吃了不算,還兜著走,太不講究了。」
「那啥,我這還是孝期呢,您這不拿走,我也……呵呵。」
「哦,合著,這是讓我幫著解決剩菜啊!你小子。」
吃的滿意的萬曆皇帝嘴上說的好像挺不高興的,心裡卻對阿玉這孝心點了點頭。因為阿玉已經穿著錦衣衛的衣裳在外頭辦差,皇帝一時半刻的,還真是忘了這孩子還在孝期的問題。所以來吃飯也好,說話也罷,沒有半分忌諱的意思。
可事實就是事實,若是事後,皇帝在想起這一點。心裡能不嘀咕?一方面知道人家不知道自己是皇帝,所以忌諱少些,另一方面對於自己走進喪家的事兒感覺十分的晦氣,如此一來,對於阿玉孝期的各種不符合規矩的事兒,勢必要誇大了來看,很可能剛樹立的好印象立馬就飛灰了。
但是如今呢?阿玉主動地提出了這一點,還用做好的葷菜都讓萬曆皇帝帶走,孝敬老夫人什麼的。這感覺立馬就不一樣了。對於因為不知道身份而走進喪家這一點,萬曆皇帝多了幾分理解,對於請客都記得守孝規矩的阿玉,也更多了幾分好感,覺得他這是辦事兒靈活,做人感恩,還有底線,懂規矩。
「聽說,原本經歷司是想讓你守孝後再去上差的?阿玉啊,說說,你怎麼想的?」
「沒怎麼想啊,忠孝不能兩全唄,不是連著張大人當初也一樣因為國事,沒有回去守喪嘛,這樣的多了。更不用說,那,公子,我當你是自己人,說話直一些,您可別見怪啊。」
「有話就說。」
又一次提到了張居正,萬曆皇帝心裡依然覺得不怎麼對付,對於張居正死了老爹都不回家,霸著權利不放,他心裡其實挺膩味的,也因此一直覺得這就是個好權的。可因為開始時候阿玉那一通一條鞭法的好處,壞處,甚至張居正變法的弊病什麼的一通說,已經讓被壓制的皇帝,心裡放鬆了好些。所以這會兒阿玉再說,他那種牴觸就減輕了,也願意繼續聽下去。
嗯?為什麼牴觸?為什麼消散?對於萬曆皇帝來說,張居正這個老師,這個閣老,就像是一座快要封神的大山,不單活著的時候壓制了他的權利,死了還用光環壓制著他專屬於不帝王的神光,能不牴觸?這或許也是後來張居正一家這麼慘的原因之一。因為皇帝想要徹底的掌控這個國家,就要打碎這神光,做到去張居正化,不然他永遠都會被臣子壓一頭。
而如今,在阿玉的各種分析下,這個一直壓抑的他透不過氣的神人,猛地突然被褪去光環,成了凡人,那種無形的壓力自然開始消散,不在那麼膈應了。故而萬曆皇帝心胸也漸漸的被拓寬了開來。
「您是大家公子,所以不知道,對於普通人來說,守孝什麼的,那是有能力的人家才能做的,一般人,吃飯都成問題,還有幾個會專門空出幾年的時間啥都不干,坐吃山空?別說是這守孝了,有些人家,吃了上頓沒下頓的,為了吃飯,這邊死了男人,那邊立馬改嫁的都比比皆是,說白了,還是老話說的好啊,衣食足而知榮辱,同樣,衣食足才能知禮儀。」
這話阿玉說的聲音有些輕,可內里的真知灼見卻讓萬曆皇帝也不由的放下了筷子,皺起了眉頭,深思起來。
「衣食足嗎?想要讓天下的百姓都衣食足,何其難啊。」
「可不是,聽說,邊疆的衛所里,那些軍籍,匠籍的人,有的連三成的餉銀都拿不到,這日子……全靠吃野菜勉強活著。」
「三成都不到?」
這是萬曆皇帝第一次知道,即使他擁有東廠和錦衣衛,可有些事兒……不是什麼人都敢實話實說的。像是阿玉這樣,知道他身份,時機合適,又敢說敢做的,又有幾個?
「可不是,有時候想想,那些兵部戶部的大人真的是……聽說,這餉銀從他們手裡撥出去的時候,就只剩下八成了,等著到了地方,各級上官因為要修衙門,養家丁幕僚,自然又要扣下一些,層層盤剝之後,可不就只剩下那麼些了嘛。我曾聽我爹說,哦,我爹也是聽我爺爺說,當年武宗皇帝之所以在邊境停留駐紮,甚至是親自上戰場,就是讓這些人扣銀子扣出了火氣,不得不親自坐鎮,來保證邊疆的糧餉及時撥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