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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晚謠:「我沒你想得那麼偉大,手術也不是我一個人做,每一台手術,都是各位醫生經過反反覆覆研討確定出操作方案的,真正需要冒著生命危險的並不算多。」
程幼寧想過無數次,岑晚謠生得那麼高高在上,是怎麼能為人如此謙遜謹慎,她不免揣測是不是那一場災難的過往,磨圓了她的稜角。可越是這樣想,她越是無法開口詢問,去揭開這一道無論如何都抹不去的傷痕。
程幼寧:「文也說得沒錯,外人只覺得我這也懂一些那也懂一些,好像看上去像是有點東西。其實都是因為我遇到問題後,第一反應並非詢問,而是去想辦法學習。好在這個時代很便利,書哪裡都可以買,網絡也很發達,但我的確為此多耗費了很多時間。人人都說不恥下問,我卻覺得問不出口也許並非是覺得自己無知是一件丟臉的事情,而是一種恐慌。人說龍生龍鳳生鳳,教授的女兒學習不好,似乎是一件必須感到荒謬的事。」
岑晚謠:「我祖上四代都是做生意的,就我學醫,我從小到大聽得最多的就是我不像爸媽的孩子,沒點經商的頭腦,長大了就是『趕緊找個金龜婿,不然你家家業就完啦』。」
程幼寧笑了,「所以你心性還蠻堅定的,你看我就不行,走了我媽老路去考了博。」
岑晚謠:「但你現在想清楚了不是嗎,你有比起拿博士學位和當老師更想做的事情。」
程幼寧點點頭,「所以現在想想,又是多大的事兒呢,也不是人人都知道泰勒斯,可是不知道的人也都在生活。無知本身並不是原罪,只要我沒有因此給別人帶來災難,就不算什麼錯。所以我會變得更好問一些,頂多是剛開始會覺得有點不習慣。」
岑晚謠:「人要先學會勤奮再學會偷懶,只有計算機不會偷懶。」
程幼寧撲哧一笑,「你這話說得,怎麼像個程式設計師?但其實寫代碼就是一件很偷懶的事情,不過計算機確實不會偷懶,所以人工智慧永遠不會成為人類,七原罪是惡也是人性本身。」
岑晚謠:「還有,我不覺得自己出身有多了不起是因為我太知道什麼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和『樹倒猢猻散』了,說來你不信,我爸最開始同意我學醫是因為我跟他說我們家四代都是泡在銅臭味里的,得要有個人行善積點德了。」
程幼寧樂了,「你還信這個,我以為你們科學家最是不信這些神神道道了。」
岑晚謠撿走枕邊的一根長發,「有什麼不信的,科學的源頭是哲學,哲學的源頭可不就是宗教,論輩分科學還得叫宗教爺爺。人越是知道得多,就?覺得很多東西是沒法解釋的。封建迷信要不得,但也大可不必見『神』字就退。」
程幼寧捉了岑晚謠的手在被窩裡糾纏,「那我就有一個小故事要講給你聽了。」
岑晚謠:「說。」
岑晚謠的手很瘦,程幼寧總喜歡捻著她分明的掌骨,像顆圓潤的紅豆。
程幼寧:「我小時候也老是生各種小毛病,有次得了肺炎,病得算是比較重。我媽著急得不行,就去廟裡進香,那天老家廟裡最有名的老和尚也在,我媽就去算了一卦。老和尚說我本來命是不怎麼好的,之前幾輩子死得都早,不是長壽的命。但似乎一直有人在渡我,所以這輩子雖然還是有些小病小災,但是能活得長長久久。」
程幼寧看著岑晚謠的眼睛,像是在說一種命中注定,「你看,你是醫生,你每天救人,積了多少善德,然後我又遇見你,你說,一直在渡我的是不是都是你。」
岑晚謠想讓她別胡說,又想說自己雖然不反對宗教但也不至於那麼信命,但話到了嘴邊,好似又不那麼說得出來。她隱約覺得要是生生世世能跟握著自己手的人綁在一起,似乎真的很不錯。
岑晚謠:」那看來還是我醫術不精,沒渡到位,也不知是渡了幾輩子,還叫你這麼體弱多病。」
程幼寧湊到她耳邊親了一口,「胡說什麼呢,那老和尚可是說我這輩子是要長命百歲的,這還叫醫術不精?這是在世華佗吧。」
岑晚謠一面想說她說話沒個正形,一面又不由得被蹭在後頸的溫熱呼吸撩了個心頭撞鹿。
第 68 章
程幼寧在醫院躺了快一周才出院,出院第一件事就是去實驗室,任誰都得讚嘆一句敬業勤勉。
寫代碼就跟穿衣吃飯一樣,看似大同其實小異,每個碼農都有那麼一些自己的小特徵。程幼寧原先擔心不當面和唐孟霄交接一下不好弄,結果到底是老唐是專業的,並不需要自己特別解釋什麼,只是問了她暫停的那部分的意圖。
老唐沒按照她的繼續往下寫,而是從頭重寫,程幼寧看了很是感慨。
程幼寧寫代碼注重實用,沒什麼太花哨的東西,注釋更是條條清晰,可讀性很強,缺點就是過分詳細有時候會顯得有些冗長,容易出隱藏bug。
但老唐就不一樣,不愧是能給文也當助理的人,他的代碼很漂亮,很整潔,準確簡練的同時保持著一種優美,讀起來像讀散文,但並不因此喪失可讀性,並且讓bug無處遁形。
程幼寧的代碼也是被當作範例拎出來說過的,也打過比賽,但在唐孟霄的代碼面前,到底還是顯得青澀。程幼寧想想這麼一雙敲代碼的神仙手給人端茶倒水洗衣服就覺得揪心,戀愛腦是真的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