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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味濃重的屋子裡,這是李鐸第二次見到顧氏。
雖然早就聽手下的暗樁稟報過了顧氏的情況,但眼下的李鐸還是有些暗自吃驚。
現在的顧氏半靠在床頭,額上攔著婦人臥病用的寬抹額,形容消瘦如同枯槁。
和幾日前齊沈懿出嫁那日相比,顧氏此時的模樣和狀態都同那時是判若兩人。
「阿娘,」齊沈懿走過去側身坐在了病榻旁,她握了顧氏的手,一掃此前所有不好的負面情緒,給人看見的只有歡顏笑語:「我帶著你的姑爺回來看你了!」
說著,齊沈懿回過頭來熟絡地朝李鐸招手,道:「你走過來一些,阿娘的眼睛不大好,怕是看不清楚你的樣子。」
李鐸不知道在想著些什麼,愣了一下才邁步來到齊沈懿身邊。
她給顧氏揖了禮,道:「給岳母大人請安,大人福壽綿延。」
顧氏眯起眼睛看李鐸,屋子裡的光線有些昏暗,加上李鐸又是背光而立,這讓顧氏怎麼也看不清楚這個姑爺的模樣。
病榻上的女人努力往李鐸這邊瞅著,她視線朦朧,瞅不清楚李鐸的模樣,她努力的去看李鐸,只覺得這姑爺該是個挺拔俊朗的,是個能讓她的女兒依靠的。
「麾下免禮,照顧不周,見諒了。」顧氏氣息不足的給李鐸說這話,這邊卻輕輕的拍了拍齊沈懿的手,輕聲對李鐸說道:「齊家的情況,想來麾下也是知道一二的。」
李鐸垂著手,偷偷瞧了齊沈懿一眼。
見齊沈懿只是低著頭握著母親的手,和平常一樣以一種置身事外的態度沉默著,李鐸遂輕咳一聲回到:「大人有話但講,某洗耳恭聽。」
李鐸態度良好,並未有顧氏擔心的輕蔑之態,顧氏看著李鐸,蒼白無血色的臉上緩緩綻出了一個淡淡的笑容,她拉著女兒的手,道:
「我們懿兒不聰慧,從小就是個沒主見的,而且還特別怕麻煩,皇恩浩蕩,讓她高攀麾下為妻,不過麾下年紀輕輕便如此的位高權重,想來麾下的內宅里,若是由更加沉穩的來人替麾下打理,才不會拖了麾下的後腿……」
只這么小小的段話,卻似讓顧氏花了好大的的力氣,她靠在那裡小幅的喘著氣兒,精神頭兒隱隱已見不濟。
李鐸薄唇微抿,不著痕跡地捻著垂在身側的手指——自打走進齊府後她就沒有放下戒備之心,方才顧氏在說話時她察覺外頭有些不對勁,視線流轉之間,她眼角的餘光果然就發現了某個窗戶外的異常。
李鐸回顧氏說:「知女莫若母,岳母大人說的沒錯,沈懿是個怕麻煩的。」李鐸下意識的避開了和顧氏討論後半截兒的那些話。
顧氏的意思再也直白不過,身為母親,她不想讓齊沈懿這個新任的懷化將軍府主母夫人去掌管將軍府里的內宅中饋。
李鐸猜,顧氏是怕自己女兒將來會步自己的後塵。
也是,如今的李鐸和齊沈懿,和當初的齊白與顧氏,情況是何等的相似啊……
「世事有多難料,人事就有多大的不可強求,」李鐸眨著眼,用她那低啞中略帶清雋的聲音不急不緩的說:「岳母大人半生坎坷,以前車之鑑教導後來之人,人母之心赤誠昭昭——然,我不是岳父大人,沈懿更也不是當年的岳母大人。」
李鐸的聲音終歸是帶上了幾份寒涼與疏離,戰場殺伐之人,怒意中生的時候只肖將眉心微微一壓,周身便能籠起迫得人不敢輕易抬頭直視的絕對威勢。
即便對方頂著她「岳母大人」的頭銜,李鐸似乎也絲毫不畏懼,笑話,她犟起來的時候連帝君都拿她沒辦法,區區一個顧氏又能奈懷化將軍何?
屋裡的氛圍已發生了某種頗為微妙的變化,齊沈懿怕李鐸突然發什麼怪脾氣,只好趕緊出來圓場。
她喚了立在月亮門下的高媽媽過來,事無巨細的問起了她母親這幾日的情況。
李鐸也識趣,隨便找了個不打擾她們母女說悄悄話的藉口轉身離開了屋子。
過了片刻,一個臉上長著一大塊青黑色胎記的姑娘挑簾走了進來,她低聲在高媽媽耳邊低語了幾句,然後又安靜的退了出去。
她叫宋詩,是高媽媽的女兒,也是這洗硯居里唯一的女使,
「姑爺也沒走遠,就自個兒在這附近轉悠呢,」高媽媽把那套熏艾用的東西拿出來擺放在床榻邊的矮几上,點了一根艾條遞給齊沈懿,道:「我瞧著姑爺面相頂好,言行也沒有兵營裡帶出來的粗獷,不像是外頭傳的那般不堪,姑娘你說呢?」
齊沈懿接過艾條,在高媽媽的幫助下動作熟稔的給母親顧氏熏著兩隻膝蓋,聞高媽媽言,她抬眼瞧了母親一眼——顧氏也正在看著她,臉上難得的笑意融融。
「他……」齊沈懿覺得臉上一熱,忽然就有些害羞了。
「我聽淨霜說,他在成親後的第二日裡就把掌家大權交給了你,今兒親眼見到李三郎本人,雖然只才說了三言兩語,可阿娘覺得他眼下是願意真心待你的……」顧氏和一旁的高媽媽對視一眼,話頭一轉,語重心長里參雜的不知是喜還是憂:
「不過如今你到底也是已為人妻了,平素要多長個心眼兒來,遇著事兒了儘量自己想法子解決,不要下意識的去依賴你相公,」
瞧著女兒點頭應了,顧氏繼續虛弱地說到:「若是你手裡能攢到錢,你自己就多攢一些,懿兒,終歸是阿娘把你拖累到了今日這個地步,如今你既然已經出嫁了,不再是他們齊家的人了,以後你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