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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想法從齊沈懿的心窩裡冒出來的同時,一隻手小心翼翼的伸過來,輕輕的幫她將貼在臉頰上的頭髮撥到了旁邊。
「李子恪,」靜謐無聲的深夜裡,閉著眼的齊沈懿聽見自己鬼使神差的說:「我好像真的喜歡上你了,可是我又有些不敢喜歡你,怎麼辦吶?」
李鐸的手頓了一下,撥開齊沈懿的碎發後,她留戀地用帶著老繭的拇指的指腹撫了撫那細緻柔軟的臉頰。
「我是個好人,卻又不是個好人,」李鐸的嘴角帶上了自嘲的笑意,靜謐的夜裡,她低啞的聲音裡帶上了明顯的顫抖:
「懿兒,終有一日,你會憎惡我的,如今有多喜歡,將來就會有多憎惡,如此的矛盾折磨,倒不如你從頭到尾都像以前一樣對我……」
親而不近,疏而不遠。
「可是,是你先對我好的,」齊沈懿緩緩睜開眼,不甚清明的眸子裡倒映著李鐸一個人的影子:「既然是你先惹得我,那為什麼不允我再惹回來?欺負人也不是這樣欺負的呀。」
「終歸是我對不起你在先的。」
李鐸終於收回了手,她的拇指和食指來回不停的搓著,似乎是在回味著方才那柔軟的觸感,直要把那感覺牢牢記在心裡才好。
「我已經把你暗查我父親的事情透漏給君後娘娘了,」齊沈懿說:「凡是你交代給我的事情,我都辦好了。」
李鐸雙手攏進袖子裡,低低的笑了一聲:「我知道,你其實一直都是個有能耐的姑娘,你只是不想招惹誰,所以才整日扮作一副老實巴交的樣子,你可真是個扮豬吃虎的高手。」
齊沈懿沒有再說話,她不知自己是何時已經鬆開的李鐸的胳膊,她抱著被子翻了個身,再次沉沉的睡去。
好像方才那一段小心翼翼滿懷期待的表白,只是齊沈懿夢境裡一個無足輕重的小插曲,而只要齊沈懿隻字不提,這世上就再不會有人知道她做了一個怎樣美好的夢。
……
之後的日子裡,夏暑愈近,李鐸一如往昔的忙碌,同時也再沒有陪齊沈懿吃過一口飯。
就連顧氏也看出了女兒的不妥之處,她問:「和姑爺吵嘴了?」
齊沈懿戳著碗裡的青菜,泯著嘴搖了搖頭。
「那這陣子你為何一日三餐都在阿娘這裡吃?」顧氏到底是過來人,開口便是一針見血。
「宋國使團月末入京,他整日裡忙得腳不著地,」齊沈懿低下頭去扒飯,嘴裡很快就被她塞得鼓鼓囊囊的,口齒不清的時候,旁人或許就也聽不出來她聲音里的哽咽了:
「他早上卯時一刻就出門了,夜裡也要等到宵禁之後他才回來,對了阿娘,大夫說您最近的情況轉好了很多呢!」
「你這孩子,什麼時候學會這般狼吞虎咽的吃相了?」顧氏笑著,用竹筷在齊沈懿的飯碗前虛虛攔了一下,嚴謹認真的將齊沈懿的吃相規規矩矩的扳正過來:
「說起這個來,李姑爺待我們母女可是真心實意的好,喏,自打住進來至今,荷花苑裡就連高媽媽也都胖了兩三圈兒呢!」
一旁,高媽媽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了低頭,她沒有在這裡白吃白住,她幫著內院的楊嬤嬤給將軍府里辦了好多事兒呢!就連外院的崔大管家都誇了她能幹呢!
「阿娘,」齊沈懿垂著眼睛咽下一口平淡的蔬菜,說:「我之前聽您的話,在楊嬤嬤和崔大管家的幫助下,在外頭置辦了一些可以掙錢的物業,前幾日,我把本金還給將軍府的帳房之後,發現自己還剩下不少,阿娘,如今我手裡也算是慢慢有積蓄了呢!」
齊沈懿沒能立馬改掉這這些時日來養成的壞習慣,沒有恢復到以前食不言寢不語的模樣。
她戳著碗裡的米粒,說:「要是什麼時候您想出去走走轉轉,阿娘,我帶您去呀。」
「那敢情好啊,」顧氏放下竹筷,擦了嘴角,笑著說:「以前就總想著出去走走看看,去看看江左的秀麗,去烤烤西府的暑天火爐,最好也還能再看看北地的八月飛雪,東邊的大海我也想去看一看,只是不知道懿兒你口袋裡的錢夠不夠,哈哈哈。」
齊沈懿由衷的笑了——自從離開牢籠一樣的齊家,母親臉上的笑容就越來越多了。
「兒有錢的,兒有的是錢,」齊沈懿挺著腰板兒給母親打包票說:「只要阿娘想去的地方,懿兒一定都能帶著阿娘親眼去瞧瞧!」
齊沈懿來了興致,放下竹筷手舞足蹈的說:
「阿娘阿娘,到時候,咱們冬天的時候去江左,在珀秧湖上釣魚,在湖面上泊舟,在烏篷船上煮酒吃魚,春天時咱們順著江左北上,去東邊看海看日出;到夏天的時候咱們就去西疆新月府,學著當地人的樣子,邊吃西瓜邊烤火爐,等到了八月,咱們直接從新月府去翰海城看飛雪,『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該是極美的呢!」
顧氏故意繞話到:「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樓漠府志》里有寫,若要在北地看八月飛雪的話,蒹葭城當是首屈一指的,蒹葭離新月府不遠,不若咱們就去蒹葭城如何?況且,聽說咱家姑爺此前就一直擔任的蒹葭守將,那是咱們秦國最北端的大門,如果有幸,我也想去看一看呢……」
去蒹葭城看一看,看看自己少時的同窗友人,當年究竟將自己的熱血灑在了怎樣一方燦爛而熱烈的土地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