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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齊沈懿輕估了李鐸此人嘴賤的程度。
羈押了幾天後剛被放出來的人渾不在意那些暗中的監視,她不但沒有被齊沈懿嚇唬住,反而還沒規沒矩的肆意笑著鬧著,嘴賤的逗著才剛認識不久的齊沈懿一路朝宮門的方向跑去。
少年心性,哪裡來的恁多感傷啊。
「說到底,那孩子到底還只是個未及弱冠的少年人,」帝君從高高的宮牆上走下來,邁步坐上了十八人抬的御攆,溫聲說道:「當年他才八九歲,正是狗屁不懂的年紀,那些所謂的血海深仇,大抵都應該是我們這些長輩們因為過不去心裡頭的坎兒,故而強加給後人的情緒罷。」
總管大太監燭宿走過來,默默地給帝君往腿上蓋了條玄色的繁紋毯子——這是樓漠去年入冬時進貢的外番羊絨毯,帝君喜愛的很。
御攆上,帝君垂眸,似有若無地看著立在自己腳邊神色頹然的王鑑,忍不住寬慰他到:
「但是你也不必太過傷心,九郎的眼睛和胳膊被李家小三郎打壞掉,你王家以後也算是有了在李家人面前抬起頭的依憑,朕對李小三郎的追責雖然不會太過苛重,但也絕不會輕饒了他,好了,你也回去罷。」
「君……」
「起駕!」
王鑑張口欲言,結果被大太監的一聲起駕堪堪堵了回去。
「恭送陛下。」王鑑抬起雙臂,將兩手拱到齊額高,「萬歲,萬歲,萬萬歲。」
信長信長的宮道上,御駕漸行漸遠,王鑑轉身朝宮門走去,眼中一閃而過的是他從未曾示過外人的狠戾與決絕。
李家那小三郎敢傷他的幼子,他王鑑絕對不會輕易放過這小子!
帝君不是不知道王鑑深藏在心中的真實想法,可他卻什麼都不能說。
御攆行的平穩,他主動抬手撥了一下垂在眼前的小旒——帝王冠上,冕旒的存在便就是為了讓天子「蔽明」,王者視事觀物,不可察察為明。
他知道,當年的那件事絕對不能再被翻出來提起,但李鐸打人的事情也不能被輕易放過。
內閣首輔獻來的計策雖然不利於君後的姨表親齊家,但既然那法子能將此事蓋過去,叫他齊家賠進去一個女兒又有何妨。
李家在咸京早就沒了宅子,李鐸回咸京後就住在分封的懷化將軍府。
懷化將軍府坐落在興源坊,是三年前帝君恩封李鐸為將軍時一併賞賜下來的。
此番,樓漠軍打了勝仗之後帝君就下令將李鐸的懷化將軍府重新修葺了一番,先不說帝君是否早有打算將李鐸質押在京,至少帝君待李鐸從來都不薄,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
府里的管家叫崔九堂,乃是當初李鐸的母親下嫁李鐸父親時從李鐸外祖家跟過來的人,後來李鐸賜府,李鐸的二嫂,也就是樓漠的都護夫人李柯氏,聽從婆母的吩咐將崔九堂派來這邊照看將軍府了。
李鐸剛在府門前勒住坐騎踏雲馬,崔九堂就領著幾個僕人小跑著迎了出來。
「小人給三……給阿郎問安,阿郎安好!」崔九堂給李鐸揖禮,側過身把人往府里請。
李鐸看了一眼威嚴肅穆的將軍府,然後向崔九堂頷首回了禮。
少年人跳下馬,闊步走進威武霸氣的將軍府。
「君上派來修葺的人都是工部里上等的匠人,」崔九堂引著主子沿路往裡走,邊笑意融融的介紹著說:「阿郎您看,這邊新引了扶蘇木等諸多樹植花木,匠人說等來年春天新種的樹植都泛起來之後,出不了兩年這條路就能綠植成蔭,」
胖乎乎的崔九堂笑呵呵的,模樣有些像彌勒佛,他指著不遠處幾片光禿禿的、被青磚路隔開的土地,說:
「匠人們還說,等府里這些新打理的園子真正長起來的時候,府里的小公子小千金也該會到處跑了,到那個時候,咱們將軍府就真的熱鬧起來啦……」
李鐸沒有接話,她實在不忍心打擊老崔的滿腔熱忱,不忍心實話告訴他說——老崔,對不起,我實在沒那個本事讓你如願以償。
說實話,對於帝君和皇母二聖準備給她李鐸保的這場媒,李鐸很早就琢磨到了它的真正意義。
然而,也正是因為李鐸早早的想明白了這些關係,所以才會有了後來那些她不得不走的曲折道路。
李鐸回家的第二日,天子的追責聖旨一早就頒到了懷化將軍府。
聖旨上說,李鐸在君後娘娘的宮裡同人大動干戈,以至於驚動禁衛軍在鳳棲宮裡動刀兵,驚到國母,還攪了國母的壽宴。
除此之外,李鐸還將定國公府嫡九子毆打致殘,著令削奪李鐸在樓漠軍中的副帥之位,暫留其三品懷化將軍之爵,貶為四品南衙府中郎將,擇日上任。
送走宣旨的天子使者後,不太了解咸京官職體制的李鐸沒樣沒相的坐在暖廳里,捧著一本朝制書認認真真地看了起來。
戍守咸京的有十六衛,分北衙和南衙二府,北衙內軍有四衛,分別是左右監門衛和左右千牛衛,他們負責護衛天家宮城,與南衙互相牽制。
南衙執掌著整個咸京帝都的安防,包括可以執兵行於皇宮的禁衛軍也都設在南衙府之下。
呵,帝君這一招以退為進的明降暗升,著實是把李家死死地釘在了「造不得反」的位置上。
一旦李鐸任職南衙中郎將,參與統管京城十六衛,那麼無論何時,只要是她有心謀逆,她都會被人死死地監控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