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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鑑於沈去疾和馮半城騎著馬走在最後面,沈餘年理所當然地和嫂子同乘了一輛馬車,而馮傾城,則硬是被她哥哥給安排在了離沈去疾最遠的、馮夫人的馬車裡。
從五佛寺下來的山路不好走,經驗老道的車夫們也是極盡了小心,才安安穩穩地將馬車趕下了山。
五佛寺山腳下有一個七賢鎮,一路從山上顛簸下來的馮夫人一定要在這裡歇腳,說是累了餓了,坐馬車頭暈。
一行人便只好依著她,在一個客棧里坐了下來。
「真不知道這粗鄙蠻荒之所有什麼好的,河州城不是號稱什麼『小江南』嗎?哼,卻原來是連車夫都是不會趕馬車的粗鄙之地……」馮夫人拉著馮傾城,嘟嘟囔囔地從沈餘年和魏長安面前抱怨了過去。
馮傾城從五佛寺出來開始,就有些心不在焉的,她任憑嫂子牽著,心事重重。
魏長安一把拉住了憤然的沈餘年,芙蕖姑姑交代了,要她無論如何要看住餘年,不然受罰的還是沈去疾。
可魏長安總覺得,小姑子餘年這些魯莽的行為,其實是在為了掩藏更深的什麼。
從山上下來時還不到巳時二刻,休息了一會兒,到了午時之後,一行人里自持身份高貴的馮夫人,才發話讓眾人啟程。
下山之後,一路路況良好,車夫駕車也駕得十分順手,甚至於道路平緩,午後的車夫都有了一絲困意。
於是,當坐著馮夫人、馮傾城,以及馮半城兒子的馬車突然車軸斷裂時,跟在後面的馬車車夫沒能及時勒住馬,後面的馬車撞著前面的馬車,一起從官道上側翻了下去。
這一截官道平坦,卻是修在高坡上。
……
沈餘年是依稀記得整個過程的,但她覺得自己其實只是做了一個夢,等她不知今夕何夕地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躺在沈家莊園的自己的房間裡。
她粗略地同丫鬟採薇打聽了一下情況,然後讓採薇扶著她來到了大嫂魏長安這裡。
這是個艷陽高照的午後,沈餘年進來了之院時,沈去疾就靠坐在檐廊下的台階上,眯著眼睛,好像是在曬太陽。
「……沈錦年,我,我嫂子呢?」沈餘年來到沈去疾身邊,心口上仿佛有千鈞台被一根頭髮吊著。
沈餘年太害怕了——事發的時候,大嫂將她推出了馬車,而大嫂自己,卻被馬車帶到了坡底,至今還沒醒來。
「還在睡,董大夫在裡面呢。」沈去疾舒口氣,乾脆伸直了兩條腿,向後半靠在了台階上。
話閉,沈去疾朝院子西邊抬了抬下巴,沈餘年順著看過去,一眼便看見了另一個院子裡高懸著的招魂幡。
是馮半城新婚不久的夫人,馮夫人的。
沈餘年低下頭,不敢直視沐浴在溫暖陽光里的哥哥——採薇給自己說了,這場意外,馮夫人當場死亡,兩個車夫重傷,她的嫂子長安至今昏迷未醒,馮傾城輕傷,馮半城的兒子安然無恙,只是被嚇到了。
「餘年,」沈餘年聽見了哥哥低沉且柔和的聲音,那語調就像是在給錦添講睡前故事:「如果昨天……如果那馮家的招魂幡上,現在寫的是你的姓名,你說,你要我和咱娘,怎麼辦?」
新春的午後,陽光溫暖明媚,積雪尚未消融,萬物竟已有了破土抽芽之態,沈餘年終於撲到沈去疾的懷裡,肆無忌憚地放聲大哭了起來……
後來,沈餘年才真正明白哥哥說的「招魂幡上寫的如果是她」,究竟是什麼意思——馮夫人是被沈去疾和沈盼合力救上來的,只是那時,被救上來的馮夫人已經失血過多,當場去了,而身為她丈夫的馮半城,早已經抱著他那被嚇昏了的兒子,騎馬跑去找郎中了。
也就是說,如果在沈去疾和沈盼下去救魏長安的同時,馮半城沒有抱著兒子離開,而是同樣下去救他的夫人,那麼,他的夫人,也許就不會因為失血過多而死……
沈餘年陣陣後怕,如果當初沒有哥哥極力阻攔,如果自己當初嫁到了馮家,那麼,如今這個因為沒有及時得到救治失血過多而死的,或許就是她了,而自己,卻還混蛋二百五一樣因為這樁婚事和哥哥賭了半年的氣。
沈餘年慶幸,她有一個如此愛護自己的哥哥,很幸福,不是麼?
……
「……喜今日赤繩系定,珠聯璧合。卜他年白頭永偕,桂馥蘭馨……」
魏長安聽見了有人在高聲念唱著她婚書上的內容,她站在一團柔軟的白色雲霧裡,一時找不到方向,她尋著那時而嘹亮時而渺遠的歌聲,一路摸索,終於在雲霧的盡頭,看見了一個若隱若現的人影。
那人穿著大紅的喜袍,背對著她,正在朝著對面行叩首禮,魏長安不由自主地走過去。
隨著魏長安的靠近,那人的身影越來越清晰,那人所在的場景也愈來愈真實——這裡是成親的喜堂,是當初魏長安自己成親時的喜堂。
讓人意外的是,穿著喜袍正在和人拜堂的人,是她的表兄文鵬舉,而那個正在和她表兄拜堂的新娘竟然是……魏長安自己!
魏長安下意識地伸手,撲過去拉那個穿著鳳冠霞帔的自己,誰知畫面一轉,她竟然來到了當初她成親時的新房。
她看見,那個和鵬舉表兄拜堂成親的自己,被鵬舉表兄壓在身下,正在做一些羞恥的事情,而她的相公沈去疾,就站在一旁,冷冷地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