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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後,沈練一個回手,就把站在身後的人拉到前面來拉到了她的腿上坐下。
沈練把臉埋進芙蕖的懷裡,嘆息聲伴著濃濃的疲倦。
芙蕖滿是心疼地抬手抱住了沈練的頭,輕緩溫和的聲音總能讓人暫時放下所有煩惱。
她說:「阿練,累了就休息會兒吧,沒關係的……」
☆、馮家(1)
魏長安終於和自己和好了,可這天夜裡沈去疾卻失眠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著些什麼,只是睜著一雙大眼睛目不轉睛地盯著床帳上的某處,直到熹微曙光朦朦朧朧地照亮屋子。
看著身側之人平靜溫和的睡顏,沈去疾微微顫抖著手,鼓足了勇氣,又幾番猶豫踟躇,終於輕輕觸摸到了這人的臉頰,極盡小心地。
小暑前,初知成親對象是魏家獨女的時候,沈去疾的第一反應其實是特別高興的,但同時也是拒絕的。
沈去疾興奮激動到夜不能寐卻也痛苦壓抑得坐立難安的理由,卻是再簡單不過——她不是男人,卻也算不上是個女人,她要憑什麼接近魏長安?她要靠什麼讓魏長安接受她?
——自己,自己分明是個不男不女的怪物!
沈去疾的手,不由自主地放到了自己平坦的胸膛上。
她早已想不起來當年母親親自灌進她嘴裡的藥是什麼滋味了,她只記得那藥很苦,吃完之後肚子很痛,還流了好多血,那個時候她以為自己會死,卻沒想到自己命無大礙,卻只是從此變成了一個不男不女的怪物。
是,她是女子,可你見過沒有胸的女子嗎?你見過長著喉結說話是男人聲音的女子嗎?你見過會長鬍子沒有月例的女子嗎?
答案是沒有的,至少除了自己,沈去疾沒見過這樣的人。
所以說沈去疾一直都知道自己是個怪物,一個只能小心翼翼、遮遮掩掩地壓抑著自己的怪物。
縱然心尖上放著一個人,卻也只能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怕人笑,怕人知,更怕人看清。
熟睡的魏長安突然動了動身子,半掙開一隻眼睛,撒嬌地把自己翻到了沈去疾身邊,聲音沙啞,一副沒睡醒的困頓模樣:「你醒了啊,什麼時辰了?……沈盼敲門了嗎?」
沈去疾從來都抵抗不了魏長安的主動靠近,她平時總是小心翼翼地和她保持著距離,但魏長安的每次主動,都能讓沈去疾好一陣手足無措。
沈去疾整個身體在魏長安靠過來的瞬間就緊繃了起來,兩隻手更是緊張得不知道該放到哪裡,最後只好裝作冷淡的模樣,平平板板地說:「只是、只是天亮的早,你再睡會兒吧,我走時不會打擾你。」
每次魏長安和自己說話,沈去疾總是有很多話想回答,可不知為何,千迴百轉到最後,能被她說出口的卻只剩下幾句挑不出錯的、中規中矩的話語。
片刻,沈盼果然來敲門,只是這次他說的不是「大少爺,該起了」,而是「大少爺,出事兒了」。
沈家釀酒,單是河州城外的十八里舖就有沈家三十口燒鍋,其中的主燒鍋是沈老太爺年輕時親自帶人起的,雖然當時是給別人家起的這口燒鍋,可架不住後來被沈練買了回來,而如今出事的,也正是這口。
沈去疾趕來時燒鍋上的師傅與夥計們都圍在燒鍋外,燒鍋師傅包師傅蹲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裡,雙眼通紅。
見大少爺過來,燒鍋管事老陳佝著背、面如死灰地迎了上來:「大少爺,燒鍋,燒鍋被人……毀了!」
老陳說著,差點一個踉蹌摔倒地上,沈去疾一把扶住他:「陳師傅莫急,待我先去看看。」
燒鍋被人動了手腳。
沈去疾還沒來得及細看,官府的官差就趕了過來。
既然報了官,沈去疾便由官府捕快不急不緩地查案去,一口燒鍋被毀,沈去疾將這口燒鍋接下的單子細細分與別的燒鍋師傅,之後便獨自一人去見這口燒鍋的燒鍋師傅包師傅去了。
燒鍋管事日常辦事的屋子外,沈盼抄著手站在一處大槐樹的蔭涼里躲日頭——屏州杜家兩天前剛向沈家訂下八百壇的沈家老窖,沈家最大的燒鍋昨兒夜裡就被人動了手腳,沈盼長長地嘆口氣,半仰著臉抬頭看天,你說會是誰這樣跟沈家過不去呢……
口口相傳的事最是能誇大其詞,甚至完全顛倒因果扭曲真相。
沈家燒鍋被毀之事幾經輾轉地傳到沈老太爺耳朵里後就完全變成了另一個版本——沈去疾去年在納福鎮建農莊,強拆了老百姓的住宅,還霸占了人家的良田欺負了人,有人為報復他,就花大價錢請江湖上的人毀了沈家的所有燒鍋。
有時候人特別奇怪,他們不會輕易相信自己家的人,反而覺得孩子是為了不讓自己擔心而故意隱瞞真相,聽到了下人們從外面打聽回來的「真相」後,沈西壬一口氣沒緩過來,當即就病了。
聽聞老太爺被氣得身體不舒服,剛趕回來的沈去疾卻也沒打算去探望祖父,她跳下馬車就朝母親所在的沈家大書房跑去了。
在沈西壬身邊侍候著的魏長安聽聞沈去疾回來,便親自來了大書房外。
半個時辰後,沈去疾匆忙從大書房出來,要不是沈盼提醒了一聲,怕是沈去疾就要直接從魏長安眼前走過去了。
「有事?」沈去疾及時停下匆忙的步履,蹙著眉頭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