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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地(2)
翌日一早,熟睡的人腦袋微微一動,便從夢中醒了過來,魏長安偏過頭來,目光所及,身側之人還在睡,睡臉寧靜安詳,呼吸平穩綿長。
魏長安習慣於醒了就起床,她躡手躡腳地坐到床沿穿鞋子,卻不經意間看見旁邊那雙黑色的皂底棉靴下面,有一團不大不小的水漬,細細看去,那水漬倒像是鞋底沾上的積雪融化所致。
她側過頭去,無聲地看著正在仰面熟睡的人——想來姓沈的昨日夜裡定是又出去了,自己不會打擾她做事,可她這樣子,自己總又免不了會擔心。
想著想著,魏長安伸出手去,懸在這張睡臉的上方,一點一點描摹起這人的輪廓來。
這人的眉,似遠山鐫刻,俊逸凌厲,可那微微下垂的眉尾,偏生又給這人平添了幾分溫良恭順的模樣,這雙眉,當真是同它的主人一樣,看似清冷淡漠,實則柔和善良。
這人的眼,閉著的時候,羽睫烏黑濃密,在眼底投下一抹陰影,加上眼角微微彎著,這般模樣,倒真是無害可愛極了,可魏長安知道,這雙眸子若是睜著,它默不作聲地盯著人看著的時候,好像能把人心看透一樣。
沈去疾的這雙墨眸,像一眼幽深的古井,看得久了,會讓人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魏長安正在愣神,沈盼的敲門聲不急不緩地在門外響起:「大少爺,該起了呢,大少爺?」
「知道了,這就起。」回過神的魏長安不輕不重地回應沈盼一聲,默了默,她才將手搭到沈去疾的肚子上,邊搖著她,邊柔聲喚到:「姓沈的,該起床了,沈盼都來叫門了。」
被人從睡夢中搖醒的沈去疾,不悅地將眉心倏然攏起,可在她聽到那熟悉的聲音之後,微蹙的眉心又緩緩地舒展開來。
「唔……起,這就起床。」她抬手揉著眼睛,聲音里夾雜著濃重的困意。
她真的很困,忙活了一整個後半夜,又累又倦,五更雞鳴的時候才回來的家裡,這才睡了多久便又天亮了啊!日頭是在跟她作對嗎?為什麼不晚一會兒再升起來呀……
就在沈去疾躺在床上不想起來的時候,魏長安已經將她要穿的衣物在爐旁考熱拿了過來:「快起來,趁熱把棉衣穿上……」
日頭照舊升起,人便如常做事,早飯過後,眼底掛著青色的沈去疾,強打起精神,同母親沈練一起出門去了。
魏長安今日,也是有事在身的——三日前,楚家如今的主母衛氏,約了她今日去楚家吃茶。
冬季里哪有什麼好茶可吃的?魏長安知道,衛氏不過是隨便尋個由頭,想從她這裡探聽沈去疾的口風罷了。
楚家如今是楚叔鼎當家,衛氏同夫君楚叔鼎一起打壓報復楚伯鼎一家人,沈去疾看不慣衛氏的行事,前陣子出手回護了楚伯鼎的女兒楚怡人,衛氏害怕沈去疾還有心同楚家搶什麼,便果然開始了一些試探。
這次叫魏長安來楚家,衛氏就是想探探口風,看魏長安同不同意給沈去疾納一房小妾。
衛氏娘家有一個侄女,如今正值二八年華,她想,如果讓自家和沈家,再連上關係,那就真真是再好不過的——楚家如今大不如前,河州沈家對他們來說無疑是個結實的靠山。
本來嘛,按照楚家和沈家的關係,衛氏是什麼都不用擔心的,可正是因為清楚沈家家主沈去疾薄情寡義的性格,衛氏才想了這麼一出來,想讓沈去疾和三房的關係更親近些,也防止以後楚伯鼎東山再起。
一般的人,一旦嘗過權力和金錢的滋味,體驗過地位和尊榮帶來的優越感,便如罌粟之毒附骨,再也難撒手。
而衛氏,正是這樣的人。
於是今日一早,她就特意收拾一番精緻的妝容,在家裡等著魏長安了。
魏長安來的不早也不晚,正好是半晌的時辰,她一進門,就被衛氏熱情地迎了進去。
難免一陣寒暄。
瞧著面前衣著華貴,妝容精緻的衛氏,魏長安心裡也是頗有感慨——初見之時衛氏溫婉低調,隻言片語間也都是與世無爭的淡泊,這才過去多久?衛氏方當了多久的楚家主母?緣何就成了如今這般能說會道,拐彎抹角的人了?
魏長安不似沈去疾那般有耐心,她向來不屑在言語上與人虛與委蛇,見衛氏東拉西扯沒有正話,魏長安突然說了一句掛念家中幼女的話。
這話說的明白,顯然是不想多浪費口舌,衛氏有求於人,只好趕忙收住原來的閒話,賠笑到:「你看看,都怪我這老婦人,拉著人敘起舊來沒完沒了,長安,你可莫要嫌棄三嬸,人老了,都愛念叨念叨,都愛掛心著孩子們的一些事情……」
說著,衛氏稟退左右,借著魏長安收養的這個嬰孩之事,問起了以前就問過的話:「長安,你可是得給三嬸一句實在話,你們兩個至今都沒要個自己的孩子,怕不止是不想要吧?」
這話問的,太過露骨,當初的胡氏也曾問過,如今,就算衛氏是沈去疾名義上的三嬸,聽到這些話後,魏長安的心裡也不免有些惱怒,奈何衛氏到底是長輩,面子上不能過不去。
既然衛氏如此問了,魏長安便將問題攔在了自己身上,說是自己的毛病——沈去疾擔著男人的身份,若是被人說他不能有孩子,那是萬萬不可以的。
魏長安的答案,正中衛氏下懷,她給魏長安說了一大堆女子教化,無非就是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女人要大度等等之類,最後,衛氏理所當然地將她娘家的侄女拿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