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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去疾沒吭聲,耳朵根再次悄悄爬上一層紅色。
當天夜裡,沈餘年抽風了一般非要和魏長安一起睡,說是有悄悄話要和小嫂子說。
沈去疾什麼也沒說就點了頭。
沈餘年覺得從來都是碎碎念的沈去疾這回這麼爽快地就答應她應該是和往常一樣——有陷阱的,於是她狐疑地看著站在多物架前的沈去疾,正準備試探著開口,沈盼在外面敲響了屋門。
沈盼:「大少爺,家主請您到主院一趟。」
沈去疾回了沈盼一聲「知道了」之後就轉而看向沈餘年,她半垂著眼眸,臉上沒什麼表情:「一會兒我回來後就直接去書房了,只是你睡相不好,夜裡要小心注意些,別再誤傷了她的腳。」
沈餘年朝沈去疾做了個大大的鬼臉,然後轉過隔簾得瑟地朝裡面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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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自己的祖母去世,沈練的腦子裡總跟缺了什麼似的,先不說她現在沒心思和以前一樣細細盤算什麼,就連她引以為傲的好記性都跟著差了起來,不通則痛,她也跟著病了一場。
如今自己的病還沒好利索,她那個自私自利一切只為自己考慮的父親,竟然為了一口燒鍋就把餘年給「賤賣」了。
沈練的頭錐子扎了一般地疼,待董大夫為她扎了針,沈練立馬把兒子沈去疾喊了過來。
沈去疾進來後沈練就揮退了一眾丫鬟下人,就連身邊的芙蕖也被她給支了出去,她也不說話,就這麼不遠不近地,靜靜地看著沈去疾。
主臥里燈火通明,不知是因為眼窩深還是因為睫毛太濃太長,橘紅色的燭光照過來,在沈去疾的眼下投出一片陰影,再加上沈去疾的臉上沒什麼表情,沈練恍惚間在沈去疾身上看見了一個故人的影子。
「……中計了。」良久後,沈練靠在床頭,嘆了一口氣說:「沈介,沈去病,文鵬舉,桃夭,你爺爺,還有傾城……都被人當棋子兒了。」還有沈叔勝,他是什麼樣的人沈練再清楚不過,就憑他的腦筋,他絕對說不出今日能點醒眾人的那些話!
沈去疾抄著手坐在床邊的凳子上,目光落在窗前的梳妝檯上,神色幽微,語調平緩:「娘,如果您有把握,兒聽憑娘親安排。」
「桃夭知道了你的身份,她便不能再留在河州了,隱姓埋名也不行。」沈練捏捏眉心,「……按理說傾城才是最適合你的人,不過世事捉弄,人逃不開宿命,既已如此,你便不能平白讓人家耽誤了。」
沈練拱手稱是:「兒自會安排桃夭離開,也會將傾城和餘年這兩件事處理妥當,請娘放心。」
那次一夜「風流」,沒想到卻是害的桃夭遠離家鄉,母親做事從來不留後患,沈去疾的心底有什麼情緒就此隱隱埋了下來。
聽了沈去疾的話後,沈練沉默了一下,片刻後,她神色溫和地問:「去疾,你的身份,你媳婦她……知道了嗎?」
「……她不知道。」沈去疾微微低下頭,將眸子裡的一切都隱藏了起來。
自己的身份和想法啊,她怎麼敢讓魏長安知道呢?
她終究是沒這個膽量——這場愛慕,她一人知曉,一人經歷,一人承受,一人痛苦,最後獨自回憶就夠了,甚至能用「沈去疾」這個身份守她一兩年便也算是不枉此生了,何必平白無故擾了別人的清淨?
沈練搖了搖頭,眸子裡隱隱有淚光,她看著沈去疾許久,說:「你和那個人,真像。」
作者有話要說:「翁翁」這個稱呼,就是現在喊的「爺爺」
☆、馮家(4)
沈去疾從新逸軒後門回到書房,沈盼已然命人將書房隔間的床榻鋪好,沈去疾心裡悶悶的,便索性把沈盼也趕回去睡了。
有扇只打開了一半的窗戶沒有支好,夜風卷著窗扇咯吱咯吱響,沈去疾過去關窗,卻正好看到主屋裡還亮著一盞昏黃。
這個時辰了還沒熄燈,沈餘年有那麼多話要和魏長安說嗎?
沈去疾無意識地輕輕蹙起眉頭,默了默,她微微頷首,從袖子裡摸出來一個被錦緞包著的東西。
是一根白玉簪子。
刻的是白玉蘭的花樣,質樸無華但賞心悅目,沈去疾拿著簪子端詳片刻,最後還是將之包好,滿目珍惜且小心地收放到了書房的暗格里。
暗格位於一幅山水畫的後面,裡面已然放了許多各式好看的首飾配飾,皆是這些年沈去疾買回來的,可到底是買給誰的,卻也只有沈去疾自己知道。
放好簪子,鎖好暗格,沈去疾看著眼前的這副潑墨山水畫,涼薄的嘴角一勾,人忽然就笑了起來——自己這是在幹什麼?——明知什麼都不會送出去,卻每當看見適合的就都會買回來,自己在隱隱地期盼什麼?期盼別人有朝一日她會知道自己那醜陋不堪的心思嗎?
不,不要,不行,她不敢賭。
走到這一步已經是不計後果的一時衝動了,但是有時候真的無法用將錯就錯去試探對錯。
沒到最後,每一步都會是個變數。
沈去疾閉閉眼,心裡突然覺得有一些委屈——沈餘年那臭丫頭心裡有話時可以和魏長安說,那她沈去疾呢?
她的滿腹言語可以給誰說去?
——他沈去疾是沈家大少爺,是這個家的半個頂樑柱,就沖這個,沈去疾所有的話最後都只能化作喑啞,隨一聲嘆息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