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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岍認識這位貴妃,甚至還淺淺打過交道,貴妃姓錢,是把曲王柴簣養大的人,翟王案時錢貴妃借節慶祭之機不露聲色在皇帝面前以退為進保護曲王,那手段之漂亮讓當時在場的趙長源都暗自驚嘆。
隨駕護衛的謝岍更是大開眼界,才知道原來許多事情是可以不用忠言逆耳不用直諫天子,只要把握時機軟軟乎乎幾句話,就能消腥風血雨於無形,不知怎麼的,通過那位錢貴妃對曲王的保護,謝岍當時只覺得更加欽佩趙長源,畢竟大公子在朝廷走的也是那麼個路子。
曲王柴簣是宗親,自幼因父母雙亡而養在錢貴妃身邊,錢貴妃本人曾生產過四個女兒——可見她有多得柴大爺寵,可惜四個女兒夭折三個,只長成一位,行五,封號賀華,和策華公主柴聘還算關係可以。
後宮裡的恩怨情仇是內御衛於冉冉需要注意留心的差事,跟謝岍沒啥太大直接關係,待從水缸福字上看見貴妃一行烏烏泱泱走過去,謝岍耐心又謹慎地多等待片刻,這才抱起涼颼颼的手邁步出來。
要死不死,竟抬頭撞上錢貴妃那位寶貝女兒賀華公主。
天家女兒的閨名小字豈是他人可知,小阿聘除外,謝岍自然不知道賀華公主喚個什麼,剛出於君臣之禮給公主殿下抱拳問禮,對方同時蹲膝回說:「阿耽見過謝公爺。」
這整的哪出?謝岍借抱拳問禮之機往後退步拉開二人距離,微微欠身頭也不抬說:「五殿下折煞沉了,不知五殿下有何吩咐。」
柴耽是天子之女,教養禮儀無可挑剔,氣質親和說話溫柔,跟小阿聘完全兩個樣子,她說:「吩咐談不上,問題倒是有一個。」
「五殿下請講。」謝岍心裡計算著時間,快了,下一波禁衛軍巡邏隊就該沖這邊來了。
柴耽說:「不知今次送公爺的禮,您可喜歡?」
呦呼,事情變得有趣好玩起來,王開在皇帝面前的自辯並非謊言,但始作俑者也並非扮豬吃老虎的大拿柴大爺,剛才出來時謝岍還感嘆能做皇帝的人真的不一般,為順利行事都能狠下心自己給自己戴綠帽子,原來是誤會柴大爺了。
謝岍嘴角一勾,神色未變,從柴耽這邊看過去,那張臉仍舊是尋常見的不好惹樣子:「恕臣愚鈍,不知五殿下所言何意。」
柴耽知道和謝岍說話不能等同於和趙長源林祝禺那種城府極深的,直白說:「公爺久在祁東,帶兵是邊軍的法子,我不好評判,但要在汴都,說句自以為是的話,公爺那套辦法並不適合禁衛軍。」
這話里的含義謝岍再傻也聽得出來,何況她只是裝傻。
禁衛軍成立於高祖皇帝登基,與大周同輝同壽,父死子繼傳至而今,禁衛軍里十之六七都是汴都里叫得上名號的門庭,邊軍靠軍功擢拔,拿命搏前程,統邊軍的辦法並不適合禁軍。
但柴耽是怎麼知道謝岍在用管理邊軍的方法在管禁軍呢?唉,還不是禁軍自己內部就是個大漏勺,誰都可以把眼線//插//進來,誰都能打聽到禁軍內部消息,大都督謝岍不是神仙,初來乍到做不到短短月余就把禁衛軍變成大柳營那般刀槍不入水火不侵的鐵桶。
禁衛軍因和大周同壽而光輝,與此同時,壽命太長也是禁衛軍目前最大弊端,有的人還越老越能作妖呢,禁衛軍的痼疾輕易難改,謝岍憋著大招準備給他下猛藥,奈何時機還未成熟,此刻也只能任別人在這裡指手畫腳叨逼叨。
從來「老天爺王大我王二」的跋扈謝岍難得謙虛一回,說:「敢請五殿下賜教。」
「......」這樣的謝岍會否有些太好說話?不對,謝岍好說話,裡面定有詐!柴耽不動聲色溫溫柔柔說:「這裡的確不是說話的地方,等公爺傍晚下差吧,阿耽請公爺琉璃閣吃茶。」
誰知道謝岍說:「下差還要回家,當差時候也能吃茶。」
柴耽輕輕一愣,旋即無聲笑起來,又連忙拿手帕微掩口鼻擋住臉上笑意,說:「目下我要去皇后那裡請安,大概晌午飯留中,公爺若是得空,我下午請公爺吃茶點?」
謝岍想了想,說:「也妥,臣在衙署靜候五殿下消息。」
怕什麼,不管柴耽搞啥,是騾子是馬拉出來溜溜,是刀山是火海跳進去瞅瞅。
這麼多年來謝岍身在祁東沒錯,但她也不是一門心思只知道在祁東打仗,往汴都朝廷各衙署要處安//插//眼線的事,女公爺是實實在在被人逼出來的。
這不,如今人從祁東來到汴都當差,之前無心插柳埋下的眼線如今多已成蔭,王開在宮裡出事,謝岍跟著傳召宮人走出禁軍府署時吩咐下去的清查,這廂里才走出宮門就有人把事情來龍去脈寫成密信塞在謝岍馬車裡。
駕車的柳萬已調整好馬車朝向,問:「回衙署?」
「去禮部。」謝岍搭腔,拽著車架躍上車,一頭扎進車廂里抖密信。
看完密信,謝岍從座位底下撈出來個小銅盂,又在犄角旮旯里一通尋摸找出來個火摺子,兩腳夾住銅盂將之固定,把密信燒個精光。
調查結果顯示幕後之人確是賀華公主,但不保證賀華那位在大理寺當差的駙馬就沒有參與,也很難保證這其實不是賀華那位哥哥曲王柴簣的意思。
解決禁衛軍內部問題是謝岍的本職工作,收服不了王開更不需要別人插手,賀華公主這般無事獻殷勤,恐怕就是喊謝雲芽那毛愣丫頭來她都知道此舉屬於非奸即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