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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佩云:「……」
來不及了,她剛被人群裹著幾乎腳不沾地地往街口方向挪出去一段距離,腳下凹凸不平的黃土地面有規律地震動起來,震感由遠很快及近,銅鑼急響的聲音伴隨著許多男人威懾嚴厲的警告聲從街口處傳來。
「停下停下,都停下,不准亂跑!」
「蹲,蹲,你蹲下!還有你——都原地蹲下快快,快些!!」
……
盔甲俱全的前鋒開路兵很快穩住無頭蒼蠅般亂竄的驚恐人群,姚佩雲被推搡著按蹲下去,緊接著,她看見普通全甲士兵把人群從中間開出一條路,緊隨其後是兩列穿著步人甲的士兵舉盾執刀一個緊跟一個,像兩條鋼鐵蜈蚣一樣朝那邊發生騷亂的客棧趕去。
偷眼去瞧,步人甲過去之後非常有秩序地貼著客棧前牆分蹲兩旁,那似乎是要為強攻而入做準備,不知道發生何事的客棧前已跑得連根駱駝毛都不剩,客棧前臉門窗緊閉,人質悽慘的叫聲與絕望的哭聲從裡面傳出來,有府衙的人在外面朝裡面喊話,但裡面人不知是有箭弩還是別的什麼利器,射傷了府衙捕快。
是細鬼搶占了客棧麼?會有多少細鬼呢?他們劫持人質了麼?他們,殺人了麼?姚佩雲的腦子裡一片空白,萬幸是蹲在地上,不然她估計自己也是站不住的。
天很冷,被開路兵控制在原地的人群嚇得噤若寒蟬,寒冷風沙打著呼嘯卷過,用力抽打著在場每個人,不知誰先發出一聲抽噎,開路兵拉滿弓的箭頭即刻瞄準過來,抽噎聲立馬消失在不知誰的顫抖的手心下。
風吹過,鬢邊濕冷,姚佩雲始終沒沒意識到,自己已經渾身是汗。
不多時街口傳來陣陣急促馬蹄聲,片刻,馬蹄聲又齊齊消失,似乎停在了街口沒進來。
一陣軍甲腳步聲有力地走過來,姚佩雲似乎在鎧甲刀兵的碰撞聲中聽見了自己哥哥的說話聲,她剛想要抬頭去看,一隻蒼老而有力的手猛地從後面按住她,是蹲在她身邊的一位黑瘦大叔,低而急地斥她:「惜命!莫抬頭!!」
這種時候她若是猛然抬頭,十有八//九是要被警戒的開路兵當場射殺。她被好心大叔一把按得險些以臉搶地,懦懦伏低本就小小一團的身子,卻在六神無主中猛然聽見道熟悉的聲音。
那年輕的聲音語速頗快確然足夠沉穩,音色微冷確然足夠震懾,果敢且勇毅,所到處令行禁止又人仰馬翻:
「叫府衙的人再全部後撤二十步,知道對方有土弓還湊那麼近!罷,抓捕抓到大街上來也是沒誰。傳令重甲隊貼穩隨時準備突入,弓//弩手呢?——叫據高點回個話來!給我現場布局圖紙,你說裡面困多少人?……干他娘,今日不活捉下這幾個王八孫子,老子他娘的就不姓謝了!」
呃,嚷嚷著抓不到人不姓謝的人,可不就是今天早上出門時站在門口磨磨唧唧管自己要親親的那個傢伙麼。
姚佩雲顫抖著長長又長長地吐出口氣,心跳跳在嗓子眼上,邊反覆告訴自己沒事了,傻道士來了,沒事了。
「好女子不怕,不哭,」身邊這位臉埋在兩個膝蓋間的大叔誤以為姚佩雲是十幾歲出門玩的丫頭,低低安慰咬著牙抽噎的她說:「大柳營來了,細鬼的陽壽到頭了!剛過去那個,就那個艹天日地的人,那是他們頭頭,悍的很,保管不放過細鬼,咱們良民聽話就沒事,啊。」
那廂立馬傳來開路兵用弓//箭瞄準的厲聲呵斥:「噤聲,勿言!」
「……」大叔和姚佩雲被嚇得齊齊打了個哆嗦。
那位剛走過去不遠的艹天日地的大柳營頭頭,在一片混亂中敏銳地捕捉到一聲開路兵的呵斥,以往不是沒聽過開路兵呵斥控制現場,這回不知怎麼的,謝岍尋著聲轉身往後看了一眼。
「營長?」緊隨其後的姚豐收捧著駐街衙差送來的客棧圖紙疑惑地叫了聲。
身後的街道兩旁黑壓壓蹲著許多沒來得及疏散的,甚至有可能藏著其他細鬼的普通人群,謝岍就這麼一眼掃過去,沒看出哪裡有異常,於是什麼都沒說。
客棧前已被徹底清空,府衙捕快撤到安全線里,一個細鬼用匕首架著個人質站在開了一小半的窗戶里,沖外面嚷嚷著:「要當官的來說話!要當官的來說話!」
連輕甲都沒穿的謝岍止住隨行所有人腳步,就這麼一個人直挺挺戳到客棧門前的街上。
「我是大柳營長謝岍,」她一手叉腰,沖窗戶後的人說:「叫你們老大上前答話!」
客棧里另個窗戶後的土製弩//箭立馬拉滿弦瞄準了這個著著藏藍色舊道袍的女人。
二十步開外,被營長親兵架著胳膊攔在安全線里的望春府公張青陽反應劇烈地沖這邊揮拳踢腳,嘴裡罵著:「謝二你個驢貨,不要命了!!」
哪有對峙細鬼直接報自己官職和姓名的!等著被細鬼報復燒家麼!這個驢貨!這個胎神!這個憨批!!
卻見謝岍隨意沖張青陽一擺手,那是不妨事的意思,客棧前臉的窗戶之里,把人質架在身前擋刀的細鬼嘍囉果然撤走,須臾一道粗噶的男人聲音從裡面傳出,只聞其聲而不見其人:「老娘們兒,嗤,你們大周男人都死絕了麼?叫個娘們兒出來扛事?」
已經爬上對面建築據高點的姚豐收「嘿!」地張開折翼//弩,邊往對面瞄準著,嘴裡邊不滿地罵咧說:「你個短命鬼,跟這兒瞧不起誰啊,我家營長不知道有多扛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