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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是我,怎麼了?」這憨貨邊躲著推搡邊試圖按住她的激動掙扎,委屈巴巴說:「在馬車裡呢,沒事了沒事了,哎你老推我做什麼?嘶……」
扯疼手上傷了。
姚佩雲被這聲倒抽冷氣的「嘶」聲喚回神來,愣了愣,伸手去捧謝岍的臉,啞著聲音不確定地叫:「謝重佛?」
「啊,是我,」謝岍心說裝受傷這招果然屢試不爽,被人捧著臉的同時還能扯起袖子不算溫柔地給這滿眼迷茫的人擦額頭鬢邊的汗,說:「睡迷瞪了吧,已經從府衙牢出來,將快到家,沒事了。」
確定眼前是實實在在的大活人後姚佩雲鬆口氣,暗暗壓下去夢裡被強行餵吃穢物的心悸,又被憨貨用袖子在臉上一通胡搓亂揉,陰差陽錯徹底把她搓清醒過來幾分。
她看看謝岍那張臉,又舔舔幹得起皮的嘴,悶悶點頭無力應道:「嗯。」
「你著涼了,身子有些熱,」謝岍重新把人攬回懷裡,用大氅裹嚴實,穩聲在她耳邊低低說:「咱們回我那裡,好不好?」
生病中的姚佩雲分不出精力來思考身子發熱和去謝岍那裡住之間有什麼不可辯駁的必要聯繫,經歷騷亂的恐懼和高度的精神戒備後她身心極度疲憊,此刻就窩在謝岍溫暖而可靠懷裡,心裡盈滿再也不用擔驚受怕了的安全感,於是再次沉沉地合上了眼皮。
就算風雪再大,也都不用害怕。
第九章
風水輪流轉,伺候病人的事真是十年河東十年河西。
次日上午,外面狂風大暴雪吹得那是昏天暗地日月無光,姚佩雲盤腿坐在華麗麗熱烘烘的青磚炕上,披著華麗麗厚墩墩的緞面棉被,抱著華麗麗的暖手爐吃著華麗麗的凍柿子時,終於真正感受到了來自傻道士人傻錢多的寵愛。
「乖麼,聽話,」傻道士屈起一條長腿側坐在炕邊,手裡端著還剩小半碗的、她小火慢熬煮好的湯藥,向這邊歪著身子好聲好氣商量:「剛退燒,得用藥鞏固鞏固,再喝最後一口怎麼樣?真的最後一口。」
「不喝,太苦,」喬秉居嘶溜喝一口凍柿子——其實她還病得嘴裡沒味道,湯藥苦柿子甜什麼的也沒太大分別——倔犟地把臉別過另一邊,兩個臉頰粉撲撲:「剛才你就說是最後一口了,你說話不算話?」
謝岍挪挪身子跟著坐過來這邊,哄著說:「我說話有時候也是算話的,不信你喝了這最後一口試試。」
「哼。」姚佩雲鼻子裡露出輕輕一聲倔犟小脾氣,披著被子一挪一挪再一挪,九十度徹底轉過那邊去。
「……」嘴碎愛叨逼叨的謝岍竟然一時沒出聲。
姚佩雲心裡開始忐忑,忍不住拿眼角往這邊偷瞄,說實話她從來沒跟人這樣撒嬌耍橫過,她怕自己沒拿準那個力道,過了頭,反會惹謝岍不高興。
她看見謝岍那張虎批臉往下一垮,走勢凌厲的眉和生來帶鉤的目就沉出幾分彪悍匪氣,姚佩雲不禁暗暗咽口水,正準備先開口說點什麼,就聽謝岍認認真真說:「對不起。」
啊?姚佩雲被子下伸出去一半準備拽謝岍的手堪堪愣在半路,這是怎麼回事,不是她這個鬧脾氣的反應把謝岍給嚇到了吧,不會吧,這憨批可是敢在細鬼弓//弩之下單刀赴會的人欸,能被她區區一個鬧脾氣給嚇到?還是說這憨貨真的意識到自己錯在哪裡了?
第一個原因說出去姚佩雲自己都不信,她心虛中又有些期待問:「好端端幹嘛道歉?」
她還沒追究謝岍當差怎麼就那樣不顧安全,敢那樣赤手空拳站到細鬼面前呢!你好歹穿個鎧甲什麼護一護啊!
謝岍把藥碗放到炕桌上,深深吐納一個來回,開始叨逼叨說:「當時其實我聽見有人喊我來的,都怪我粗心大意,要是當時往人堆里多看兩眼,說不定就能看見你,雖然你像個蘿蔔頭,但架不住我眼神好,我肯定能看見你的,我如果看見你你就不會被提溜進大獄,不進大獄你就不會遭這趟罪,對不起。」
「別說了,別說了,」姚佩雲捂住半邊臉,一邊忍不住幸福得想笑一邊又怕得就像孫悟空聽唐僧念緊箍咒,疊聲說:「真聽不出來你是在夸自己還是在損我,藥我喝還不行麼,我喝。」
說著這虎妞端起藥碗就是一口悶,豪爽得你給她三炷香她就能立馬拉上謝岍到外頭磕頭結拜去。
好傢夥一下子就給謝營長整不會了,接過空藥碗把那雙撲閃撲閃的大眼睛眨了又眨,謝岍反應好大會兒才反應過來,木木訥訥說聲:「慈悲,感謝祖師爺。」
而後端著空碗轉身出去了。
姚佩云:「……」
我才是那個要感謝祖師爺的好嗎?天爺,誰能來治治這憨貨碎嘴茬子的毛病。
大原上每年冬天都要固定來幾場大暴雪,下大雪的時候為軍的不用訓練,最多偶爾出出營救,比如城裡誰家房頂被掀啦城外牧民羊群被困大雪裡啦,這種時候需要他們出兵幫幫忙,大雪天便連細鬼都他娘的趴窩不亂霍霍人了,謝岍當然能歇著就不出門。
不出門時謝岍最高興的事就圍著姚佩雲轉,最討厭的事就是應付說要以後每天來一趟的姚豐收。
因著下大雪,時不過至傍晚天色就徹底黑下來,姚豐收身前系個小包裹哼哧哼哧跑來,還用扁擔挑來兩個帶蓋子的木桶,一個木桶里裝著牛奶,一個木桶里裝著一袋小米和一袋白面,為了平衡重量,裝牛奶的那頭他還挑了小半扇豬肉,都是給他妹仔補身體用的,你說營長?營長那頭驢不用吃這些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