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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冉冉起身掌燈,倒杯水端過來:「我屋裡地龍壞了,明日喊人來修,在你這裡借宿一宿,那答應了的。」
「啊,這樣,我應該是忘了,不好意思,」舒晴接過水杯喝水,半杯下肚後知後覺想起自己屋裡本沒有熱水,不由得問:「何時又去燒的熱水?」
「睡不著的時候。」於冉冉站在兩步遠,眸子裡倒影著旁邊的燈盞光色。
舒晴捧著水杯抬眼看過來,發現將軍起得急,沒來得及披外袍,棉質中襯朱衣黑褲,即便頭髮睡得有點松,鬢邊碎發還散下來幾縷,站在昏黃燭光下仍舊顯得卓爾不群,大約是,舒晴想,大約自己看將軍怎麼看都覺得好看吧。
暖和被子裡猛然出來,屋裡再暖和也顯得有點冷,於冉冉抱起胳膊吸了下鼻子。
汗落,人冷,舒晴把水杯放到床邊小柜子上,一手去拽床上棉被往身上披,一手拍了拍身邊空處,說:「坐不?」
自然要的。
於冉冉剛坐下來學著舒晴樣子把棉被也披自己身上一半,舒晴感受到來自身邊人身上攜帶的暖意,忍不住蜷起腿靠住於冉冉,說:「你真暖和。」
「抱團取暖,靠近了才暖和,」於冉冉也不知道自己怎麼說出的這種話,反正一時不知道什麼是害臊,遵從本心說:「冷麼,我抱著你吧。」
「嗯......」舒晴應著聲把自己蜷縮成小小一團,被人抱進懷裡時,她感受到了種前所未有過的暖意和踏實,乃至於生出種不真實的感覺:「像做夢。」
「什麼。」此刻舒晴蜷縮著,於冉冉低低頭下巴正好碰到舒晴發頂,她兩個身形差得有些大,沒想到抱在懷裡卻是正合適,某個瞬間,「於木腦袋」忽然明白了被謝二調侃的往日種種。
——那原來是「吃過螃蟹」的人在笑話你不知「螃蟹」的好味。
從夢中帶回來的悲傷尚未徹底消散,舒晴還有點抽噎,慢吞吞解釋說:「感覺現在像是在做夢,能真真實實觸得到你,感覺像在做夢。」
於冉冉是多嚴謹的一個人啊,登時聽出舒晴話語背後隱藏的深意,含蓄問:「以前想過?」
大概是臉埋了起來,不用被打量,臉紅也不會被人知,舒晴大方承認說:「有時候覺著委屈了,躲起來哭的時候,會想若是你在就好了,若是你在,我就可以跟你說說心裡話,甚至是吐吐苦水,然後就不委屈啦。」
於冉冉不解,問:「為何不是想我可以幫你解決麻煩?」
低柔聲音響在耳畔,舒晴忍不住反抱緊於冉冉,說:「我的麻煩我自己解決,你沒有那個義務,我也不敢胡思亂想,更不敢讓自己有那種『我有靠山』的錯覺。」
於冉冉裹緊被子,說:「我和鞠相攤牌已有些時日。」
懷裡人猛然抬頭看過來,濕漉漉的眼睛裡滿是詫然。
冷意從兩人之間拉開的縫隙漏進來,於冉冉忽然想起,之前是誰說的來著,親吻和親熱不用刻意去學習,跟心愛之人處在一塊時自然而然就能會。
思及此,於冉冉下意識抿抿嘴,說:「當真都已經處理好,不然我不敢再貿然來找你,謝二,你家少帥定也是頭個不許我再靠近你。」
多年以來,她看輕了自己在鞠相棋盤上的作用,她以為自己和禹成文一樣,不過是鞠相用順手的「車」,誰知道她原來是鞠相最後的「保命之士」。
當日她和鞠相攤牌時,甚至沒有用到五駙馬給的,鞠遲意替曲王賄賂三營指揮使塗曾及其他眾多將領的證據,鞠相坐在書桌後,那張滄桑的面龐靜如尋常,犀利黑眸深若幽井,讓看見的人渾身生冷意。
鞠相平靜說:「長大了,那就過自己的日子去吧。」
她既沒有選擇聯合鞠應劫,也沒有選擇站隊鞠遲意,從那之後,只要不是被刻意提起,似乎再也沒人記得她是鞠相外甥女。
於冉冉知道自己不可能真正擺脫鞠氏,她能走到今天,有自己拼死拼活的功勞,也有鞠氏在背後的鋪路和撐腰,她不能端起碗吃肉放下碗罵娘,她和鞠氏的關係終究是打斷骨頭連著筋。
舒晴冷得重新鑽回去,嘴角噙著笑說:「既然如此,這回你打算如何應對我娘?」
於冉冉說:「那你能先告訴我,你和你繼父之間曾經發生過什麼嗎?比如說爭吵的內容,在你決定離家住去軍衙之前。」
舒晴對比著時間回想幾息,聲音不知不覺間帶上了些許不再懼怕回憶的坦然,說:「那還得從我生病住回來子巷——就是弟弟家,從那時候說起。」
第一百零二章
那夜被母親帶回來子巷劉家,舒晴路上受風不慎病下,常燒熱迷糊,昏沉躺在屋裡晝夜難分時辰難辨,只在阿娘或弟弟來送飯送藥時知道大約到飯點了。
阿娘趁此機會拿走她身份文牒,背著她退掉她的租房,還去軍衙幫她告病假一月,說讓她安心在家養病,其實舒晴知道,阿娘此舉是為不讓她再有任何機會見到於冉冉,即便將軍已去汴都,大抵再不會來祁東。
舒晴病了挺長時間,期間木木然待在家中,不得上衙當差,便只安靜在自己屋裡待。
不發燒能下床後她想回帥帳繼續當差,阿娘堅決不允。
阿娘想讓她趁機好好歇歇身體,可是慢慢的,因她在家時日漸長,劉叔叔開始在飯桌上甩她臉子,或當著她面故意和阿娘找茬吵架,劉叔叔話里話外無非是嫌棄她在家吃用,不出門去掙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