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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今天也,撂你句實話,」轎里傳出於冉冉聲音,醉意朦朧似真似假:「你前頭那位去地窖里啃窩頭,壓根不是因為犯錯,是他覺著自己翅膀硬了,不想繼續聽話,那怎麼辦?那就咔嚓——把翅膀給折了去,折了去~」
在外面說話注意用詞幾乎是刻在這幫為軍者骨子裡的意識,你看於將軍醉成這副德行都沒說漏嘴,「去地窖里啃窩頭」是指的禹成文被下大獄,把翅膀咔嚓折去意思是禹成文是鞠氏的棄子,而非他主動遇到災禍。
「那要怎麼著,」謝岍打個飽嗝,叉著腰邊走邊說:「單沖你舅給你吃幾年他家的飯,你就要拿一輩子來還?再者,你私事你舅也管?聽說小舒今日告病假沒去當差,你倆是沒談攏,鬧掰了?」
於冉冉的笑聲傳出來,邊獨自在漆黑里擦去眼淚,「玩玩而已,莫當真,不然當時怎麼、怎麼就不想讓別人知道?」
說話鼻音分明越來越重,你還非要給我死鴨子嘴硬。謝岍在旁邊無可奈何地搖頭:「你知道七娘曾給我說過什麼?」
於冉冉:「什麼啊?說來聽聽。」
謝岍說:「她早就知道卓白菜的事和我有關,她不過是誰都沒說。」
卓白菜是他們私下裡對前任監軍司首官卓青山的稱呼,年初卓青山去西大原視察,隊伍在路上遭遇邊部兵勇襲擊全軍覆沒,卓青山身首異處,這事真相是謝岍和於冉冉帶人所為,謝斛、皇帝、趙長源知道真相,姚佩雲猜測到的真相。
「嗯吶,然後呢?」於冉冉問。
「喝傻你個遜球了吧!」謝岍伸手在窗戶上方重重敲了一下,說:「話說到這個份上還要我教你,帶小舒走啊,一帶一個準,回老家去,你舅你老表要是敢有啥意見,掀翻他個老丫挺的,看不出來你身後有柴大爺撐腰嗎?還有啊,你和那姓禹的傻逼不一樣,若是有人想動你,那得先問問八萬祁東軍答不答應!掌汴都,呵,他算個吊。」
聽罷謝岍艹天日地的發言,於冉冉濃重鼻音終於在笑聲下暴露出幾分哭腔,女將軍躲在代步小轎遮出的黑暗裡自卑矛盾而掙扎:「可是我已經把她推出去了,傷透了。」
感情顧問謝重佛擲地有聲說:「撂下她離開才是真正傷透她,算,就你這慫蛋玩意,沒有我幫忙這輩子都別想討上媳婦——我說兩位轎師傅,咱不去大帥府了,來子裡蘿蔔纓巷走著,不認識的話咱給你們領路吶。」
來子裡,雖然遠但不影響宵禁回家,有更多的錢可以賺嘍,兩位轎夫興高采烈齊聲應:「得著,來子裡蘿蔔纓巷,保管平安送到嘞。」
第四十九章
「無根樹,花正幽,貪戀榮華誰肯休。浮生事,苦海舟,盪去漂來不自由……
無根樹,花正青,花酒神仙古到今。煙花寨,酒肉林,不犯葷腥不犯//淫。
犯//淫喪失長生寶,酒肉穿腸道在心。打開門,說與君,無花無酒道不成。」
來子裡,蘿蔔纓巷,某家民房山牆根,謝少帥蹲地上搖頭晃腦念道門詩詞,拿的大西北口音,「今」讀作「驚」調,「林」作「靈」調,「淫」作「贏」調,朗朗上口,通俗易懂。
「唉!」身旁席地而坐滿身酒氣的人重重嘆氣,胳膊肘撐膝蓋把左手托腮換右手托,低聲喃說:「別念經了,你個不修口腹淫//欲的花道士。」
謝岍瞥過來一眼,看在於冉冉這般痛苦的份上大方決定不和她計較,哼哼說:「老子修心不修身,要你管。」
「欸謝二。」於冉冉意味深長喚。
「嗯?」謝岍不明所以。
於冉冉問:「你們修道都修什麼?」
修什麼?小時候的重佛道童曾被師父一語問住,長大後的謝重佛把手肘往膝蓋上一搭,不假思索說:「道修無為大氣咯。主張無為而治,順道法於自然,崇天地在同根,視萬物為一體,施主感興趣?」
於冉冉沒表態,努力把問題往原本意思上問:「我記得你山門以符篆傳世。」
「對啊,沒錯,我寫符也還可以。」謝岍像個戲院外高價倒賣名角戲票的,說著伸手往懷裡掏去:「你需要哪種符篆,姻緣?平安?福祿?犯太歲的好像也有,等我給你找找……」
於冉冉回手指指旁邊舒老娘家院子大半人高的土牆,以及土牆上伸出來的那隻好奇的土黃色狗頭,無奈說:「有沒有那種一張甩出去就可以把它定住的?」
「……」謝岍看看手裡掏出來的幾張皺巴巴符篆,又仰臉看看牆頭上吐著舌頭哈喇子直流的傻狗,思索片刻後慎重說:「慈悲,我可以在符篆里包點蒙汗藥直接給這傻狗撂倒,睡上個三天三夜不成問題,怎麼樣?」
牆上傻狗:「哦哦哦嗚~」
糟糕,它好像聽得懂人話。
「噓噓噓!」嚇得謝岍伸出食指豎在嘴前連連沖它作噤聲,傻狗果然不吭氣了,繼續滿臉天真與好奇地看著兩個人。
「要不然,」頓了頓,謝岍往前傾身回頭看,與傻狗四目相對著跟於冉冉說:「要不然我舍己為你,把它給引開?」
狗追人,會不驚動舒老娘家裡人?那還怎麼悄悄把舒晴喚出來見面啊!
「……頭疼,」於冉冉伸手攔一下謝岍胳膊,撐著膝蓋起身說:「真叫人頭疼,草率了。」
「草率啥?——欸,去哪兒?」謝岍扶著牆跟著起身,在後面跟上兩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