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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麼,我嘗嘗。」姚佩雲剛抬起手,身旁謝岍更快一步給捏過來一塊。
姚佩雲接過那塊點心小小嘗一口,又嘗一口,細細品了品,說:「甜度其實適中的,謝老伯不能吃甜食吧。」
「啊我……」謝老伯剛想說什麼,便聽旁邊的謝岍耳報神說:「老頭年輕時候糖不離手,完球,牙壞身體也壞,大夫不讓他吃甜的,他自個兒老了也不太能吃。」
「你說誰老呢?!」老頭一個沒兜住差點被這叉燒氣出凶神惡煞的本相來,只是謝相不愧是謝相,一個語氣停頓間不露聲色再次恢復和顏悅色,沖姚佩雲微笑說:「你別聽佛狸奴亂說,老伯身體倍兒棒,絕對不拖累兒女。」
呃……這話聽著怎麼感覺像是相親桌上對方父母慣用的說法呢,姚佩雲下意識看謝岍,謝岍說:「他想給我哥帶孩子,我哥不同意,你說家裡恁多小孩,還不夠陪他玩麼?」
「謝岍,」見面至此謝岍終於憑本事逼得她爹脫去那層偽裝良善,咬牙切齒連名帶姓地喚她了,她爹說:「休要在七娘面前詆毀你耶老。」
謝岍說:「我沒有,我只是在闡述事實。」
眼見這父女倆又要再次唇槍舌戰硝煙四起,謝巒都端著點心找好了最佳觀戰角度,此時只聽姚佩雲說:「若想吃甜食也不是不可以,把甜味降低就可以,甚至還可以完全消除甜味。」
謝大相公的表情無縫銜接從狂風暴雨切換成春風拂面,說:「哎呀我忘了,七娘會廚藝來的,你是自己從小喜歡這個,還是受家人耳濡目染?」
「……」謝岍連個白眼都懶得翻了,暗暗腹誹你老人家分明早就把人家五代以內都查的底兒掉,若非我發現後及時阻攔下來,您恐怕連七娘祖上八代都已查清楚了,目下跟這裡裝什麼單純善良的鄰家老大爺。
一點都不像好嗎?
姚佩雲聽不見謝岍心裡吐起來層出不窮的槽,但她敏銳地察覺到了謝岍的心情變化,不用問如何做到的,謝岍哪怕在她眼皮子底下拿手指摳摳袖子,她都能大約摸猜出這貨咋了,何況此刻謝岍心理活動如此強烈。
姚佩雲說:「跟先父學過幾天廚藝而已。」
「耳濡目染啊,」謝昶問:「令尊是大廚嘍!」
姚佩雲說:「稱不上大廚,做點老百姓吃的家常飯菜。」
謝昶笑,似乎努力在尋找女子家世上的優點:「你如今也會做飯,那就算是有家傳的。」
「談不上家傳,」姚佩雲繼續微笑說:「家裡原本種地,是農。」
「哦?」謝昶說:「朝廷重農輕商,緣何放著好好的農人不當,反而去做起買賣?」
姚佩雲把知道的一五一十說出來:「耕地被迫靠到地主員外家,糧食種著種著就窮得徹底不下去了,無奈之下背井離鄉到治府,先父憑口鐵鍋給一家三口掙來個溫飽,僅此而已。」
「原來如此。」謝昶似乎頗有感慨,他非常清楚前些年賦稅逼得農人不得不把耕地靠到大地主名下,以謀求活路的事。
當然,那些耕地最後自然而然成為了大地主的資產,農人不知不覺變成了大地主的佃農,最後都窮苦得成了地主眼裡牛馬豬狗都不如的人,而把好端端的農人逼成活的不如牲畜的,正是朝廷,是他們這些所謂治理天下的朝臣。
但這些事姚佩雲並不知道。
隨後謝昶和姚佩雲又東拉西扯聊許多別的,謝岍和謝巒兩個閒著無聊,乾脆把注意力轉移到滿桌的茶點和渡橋煮好的御前十八棵茶上。
而當謝昶和姚佩雲同時發現不對勁時,謝岍已經和謝巒兩個一人抱一碟子點心倒一杯茶,盤腿坐在謝昶身後三步遠的地板上頭對頭邊吃邊聊很久,彼時謝巒都快要把自己第一次發現能人事時,沒忍住衝動而毀了他母親院裡一個丫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謝岍了。
那得意的勁,就跟毀了人小丫鬟是他彪悍人生里一枚熠熠生輝又毫不起眼的功章似般,直聽得謝岍連連搖頭念慈悲。
謝昶:「……」
姚佩云:「……」
其實謝岍就是有這個莫名其妙的魅力,只要你在她主動開口時跟她搭腔說上話,不知不覺間你就會被她慢慢慢慢帶跑,最後徹底帶跑偏,管你是什麼不得了的達官貴人,管你多深的城府心計,都逃不出這個魔爪,咱們柴大爺還能跟這傢伙聊著聊著就從金碧輝煌的殿裡跑到外頭丹陛上坐著曬太陽呢。
至於那次聊天結束的原因,乃是丹陛硌疼了柴大爺屁股,大爺這才後知後覺發現自己跟謝家老二聊天從殿裡聊到了殿外,還憨批兮兮同她一道曬了半天夏天後半午的烈日。
神奇的是曬完日頭大爺頭不疼了,所以那次才沒追究謝家這個神戳戳的老二。
想起這個,謝昶嘴角勾起隱約笑意,隨即卻又落下,抿成嚴厲模樣,不輕不重清了清嗓子。
那廂里謝巒被嚇得手忙腳亂站起身,懷裡那吃得只剩下沒幾個的點心差點連盤子一道摔地上,他悚然站立筆直,整理衣冠向謝昶拾禮,說:「兒無狀,請父親批評。」
看著前一瞬還和藹可親猶如尋常人家老伯,此刻嘴角微抿就化身相國和嚴父的謝昶,姚佩雲後知後覺理解了剛到時謝岍為何要讓她說話含糊帶過就行。
她猜測今次與謝相的許多來回對話之內容,其實他早就知道,早就一切盡在掌握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