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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氣火氣來快去也快的謝岍半夾著尾巴灰溜溜跑走,生怕慢一步就會被姚佩雲揪著說安全的事。外頭有多冷屋裡就有多暖和,姚佩雲被熱氣撲得頭懵懵精神不濟,會有這種感覺或許也是因為發燒還沒好利索。
她拍拍額頭拽來棉被躺下歇息,腦子裡有些亂,心緒也難以平靜,邁出這樣一步是對是錯呢,她無法確定以後會否為今日之決定後悔,她是想和謝岍慢慢處慢慢喜歡來的,可她已是快三十歲的年紀,父母雙亡,孑然一身,謝岍的出現,可以說徹底改變了她對未來的看法,她想抓住謝岍,她不想錯過,也怕錯過。
來望春安頓下來後的第一件事,她用帶來的積蓄開了家小粥餅鋪,城裡往來商隊多,翻桌情況可觀,哥哥勸她找個夥計幫忙,她寧肯自己起早貪黑,忙得頭昏,因為她不敢停下來不敢閒下來。
只要稍微一停下來,她就會變得情緒低落,她最受不了的事情,就是每天結束忙碌後回到住處,坐在炕上對著幾面光禿禿的牆壁發呆,在哥哥托她幫忙照顧受傷同袍之前,她甚至沒有在住處做過飯,之前一日三餐她都是用粥餅鋪賣剩下的食物充飢。
哥哥給她說想托媒人給她說婆家,她一口答應,她想,她會和一個老實本分的男人組成新家庭,鑑於她快三十歲的年紀,新家裡或許還會有幾個小豆丁喊她做後娘,她會真心對待小豆丁,也會真心對待丈夫,直至變成彼此的親人。
她會過上平淡如水的日子,像爹和娘那樣安安靜靜生活著,她想,如果能實現,那就將是她這輩子最大的幸運了。
可是她遇見了謝岍。
看似咋咋呼呼實則耐心且細膩的謝岍,紅著臉對她說「其實我見你第一面就覺得你挺可愛」的謝岍,眉目帶鉤看起來不是善茬實際上憨愣愣傻乎乎的謝岍,每月收入可觀卻就只幾身道袍替來換去不時念叨聲慈悲的謝岍,像束五彩斑斕的光,帶著太陽般的熱烈,破開縈繞在她周身的灰濛迷霧,強勢地將她的世界照亮。
她真的,比自己以為的更喜歡謝岍……
等謝岍打了熱水再回來時,姚佩雲已經蜷在炕上睡著了,那麼,還要叫醒她洗漱麼?
信奉從軍者諸事方便為上必要時可以十天二十天不沐浴的謝營長,她今天不知道哪根筋搭錯犯軸病,就執著地非要把人拽起來洗漱。
彼時姚佩雲正睡得迷糊,賴在暖被窩裡哼哼著起不來,被謝岍像擺置玩偶一樣抱起來坐到炕邊洗手洗臉淨牙洗腳,從頭到尾她連眼睛都沒能睜開。
等謝岍碎碎叨叨里里外外把要做的事都做完,屋裡油燈滅掉,人也暖烘烘在身邊躺下來了,姚佩雲勉強支撐著的意識輕輕一晃,人就徹底陷進了黑沉鄉。
第十一章
因著身體不舒服而在屋裡一連待了四五日,確定恢復徹底並被謝岍允許出屋這日是個難得的好天氣,新的隨軍文牒也在這天由秋葵里的里正恭敬且熱情地親自送到姚佩雲手裡。
城內大雪堵路,謝岍一大早帶兵上街鏟雪去了,姚佩雲穿戴嚴實站在家門口,熱情別過里正後舉著文牒迎光翻看好久,直到一位路過的阿婆用漢話好奇問:「丫頭,我沒見過你呢。」
姚佩雲應聲看過來,見位六七十歲的阿婆右手拄杖,左手肘上搭個碎花素色粗布蓋面的淺口竹籃,正站在門前路上打量自己。
「阿婆你好,」姚佩雲扒拉下遮高的羊毛圍巾露出微微笑起來的臉,嘴角翹翹,還有兩顆被擠得略往外包的虎牙,可愛中帶幾分俏皮:「我也沒見過阿婆呢。」
阿婆開口露出嘴裡只剩下沒幾顆的老牙,吐著白霧說:「你不是這家的,這家住的娃娃我認識,謝小道大高個,來去跟個燒毛雞一樣,你嘛,」
阿婆再度上下打量她,得出結論說:「你個頭不高,不過圓圓臉大眼睛,比謝小道那張土匪臉好看多啦。」
好嘛,阿婆評價起人來是生動形象真不客氣。不過姚佩雲並不覺得長相上自己比謝岍好看。
「謝謝阿婆誇獎,我剛搬來這裡沒幾天,跟街坊還都不認識,阿婆貴姓嘞?」姚佩雲臉上笑容更燦爛,她晚上定要把阿婆的話一字不差學給謝岍聽,燒毛雞土匪臉,看來謝營長的形象在街坊鄰居心裡不是很正面。
阿婆挑剔打量的神色被年輕丫頭陽光的笑容感染上愉悅,布滿皺紋的臉上跟著露出幾分笑意,說:「我兒姓張,你喊我張婆婆就得,吶,我住你斜對面。」
張婆婆把自己家門指給新街坊看,哼哼竊笑兩聲,好像嘀咕了句:「終於給我逮到了。」
姚佩雲不知道張婆婆在嘀咕什麼,收起文牒重新問好說:「張婆婆好,我姓姚,婆婆您買菜去了?」
「嗯吶,買點菜,順便散散步,」張婆婆年紀雖長眼神卻好,一抬下巴傲嬌說:「我看見隨軍文牒了,你就是謝小道家屬哇,姚丫頭?」
隨軍文牒封面是鴉青色,與普通文牒土色封面截然不同。
就是家屬?這話聽著有點含義呢,姚佩雲嘿嘿笑,沒敢隨意接話。
「年輕人搞神神秘秘嘞,其實我知道你是家屬,」張婆婆頭頭是道分析說:「你要不是家屬,謝小道那個兩百年不做一次飯的懶傢伙,會跑去我那裡借醬油?還含含糊糊不說給誰做飯,嘁,結果還不是一露面就被我逮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