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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人受盡磨難苦難而壞人福壽綿長麼?沒有這樣道理!
第九十五章
謝相府何等門第?單就為了面子事,又豈會不把家中私秘捂得極其嚴實。對於龐大有序如一台精密儀器運作的汴都,乃至整個朝廷中樞而言,蔡氏和畢氏兩門在查辦曲王案件的大環境下落個如何下場都不打緊,甚至謝家的一系列事對百姓的生活也產生不了甚影響,最多不過是為大家添個茶餘飯後可供閒談的話柄。
不管誰陷悲慟中無法自拔,亦或誰陷自責中愧疚難安,芸芸眾生都是日子照常過飯菜照常吃,尤其臨到年關,什麼事都無法阻攔國人辭舊迎新。
至除日,大內依例設宮、家二宴,宴罷照例是煙花火龍遊行。
今年大儺儀禁衛和內御衛都要出人,皇族與民同樂的場合護衛亦是絕對不可鬆懈絲毫,屆時謝岍忙完回家估計也將到年初一天微亮,定國公府果斷決定年夜飯排到大年初一,等謝岍放假回來後吃。
在汴都的第一個除夕,姚佩雲不是和謝岍一起過的。
汴都迎接新歲的花樣讓定國公府中除老李外的所有人都瞠目結舌,入夜全城無宵禁,金吾禁行,百姓觀燈。
老李說所有的節目最熱鬧是在火龍游和大儺儀,時城中萬人空巷,全國慕名而來者不以數萬計,禁衛內御衛並三營人手不夠調用,天子的虎賁八衛甚至都要露面。
慶典將於落暮時分以煙花陣始而終於大儺儀,老李拿上文牒帶諸人來在御街,時尚算早,街上觀眾已多至腳不沾地,乃至為他人擁擠著即可前行,靴履都要被踩掉。街兩側酒肆茶樓早已人滿為患,聽說甫入冬月諸高處觀景點便已為貴胄豪右包去,只待今日一觀游龍大儺儀。
他們來的還是晚了,未近御街即被擁堵在原地,前後馳道上皆車馬,行人亦不再恪守行規而見縫插針穿梭其中,車輛真正地進退兩難。
老李小驢車於畢鳳被劫日為賊毀,如今新換一輛,驢子拉著似不習慣,等待的間隙里不停地前後倒換蹄子。
丁老娘五十年人生中從未見過盛況若此,一時既驚嘆又恐不及觀見火龍遊人間,不住在旁叨念,滯在此處可要如何是好?
老李等候良久,終見得披輕甲執金吾者穿梭人車間疏通維持秩序,遂拿出方令牌招手呼之。
真正衙門有人好辦事,執金吾原來是三營人手,檢查把老李手中令牌,執金吾招了手,小驢車得以跟隨幾個開路者艱難挪出擁擠處,另取專供官身往來道路,暢通無阻來到家進出繁忙的茶樓後門。
老李將車裡人請下來,這才稟報說一切都是謝岍安排,讓眾人放心玩耍。
茶樓內外無吃茶客,往來細看皆便衣,入內有人引,將主從分領,姚佩雲獨至二樓一間雅舍,進門,裡面坐鎮者竟是郁孤城。
想來也當是,謝岍此刻約莫正在天子身邊聽用。
繞過對門屏風但見臨街窗戶大敞,喧囂聲不絕於耳,窗前置飯桌兩張,未臨窗那張桌上鋪輿圖幾份,筆墨紙硯齊備,雜物些許,是為公務用。
郁孤城坐在其後低頭行筆,聞聲來擱筆起身,沉寂眉眼微舒,拾禮低啞說:「受人所託,委屈七娘在此觀景,快來坐。」
言語間將人往近窗那張桌前請,冷夜寒風入,飄雪夾雜,不僅暖椅里放有暖手爐,腳邊炭盆火爐類取暖亦是一應俱全,足見郁副指揮使心思之細。
「將軍新歲安泰,」姚佩雲回禮,取著禦寒大氅嘴角翹翹而笑,應請坐下抱暖手爐在手說:「怎不見將軍家中那位?」
「新歲安泰。」旁邊小爐子上的銅茶壺裡泉水沸騰,郁孤城取水來把茶水添並示意桌上諸多飲食果子,低啞嗓音多幾分輕柔:「她身體尚未好利索,待看上元如何,若得允,許還會讓我邀你與她同觀燈,久聞你大名呢。」
提起家裡人,沉默寡言者不知不覺話多起來,眉眼具是溫柔。
姚佩雲笑意更濃,正欲搭話時門下重重腳步聲至,一道粗獷男人聲音隨之響起:「稟指揮使。」
郁孤城眼神向姚佩雲微表歉意,拉開一架摺疊屏把兩張桌子隔開而坐回公務桌後,嗓音恢復低啞疏冷:「進。」
門外應聲進來一男子,姚佩雲只能透過紗屏隱約看出男子高大魁梧,他呈文書稟報公事,姚佩雲不欲聽,探頭往窗外看。
冷風撲面難掩外面熱情,彩燈掛滿對面建築外牆,想來自己這邊也有,樓下寬街兩旁一眼望去全是各式各樣帽頂,游火龍還未開始,下面耍著各種把戲,片刻隱約聽見歌聲,不多時北面有龐然大物緩緩現身,竟是行來艘樂舞旱舟!
那旱舟憑舟最底層暗藏力夫實現行動,舟身飾滿花物彩環,更加寬敞的甲板有五名舞技隨樂而起,樂技隱身後方船棚下,一名盛裝女子立於舟頭歌唱。
歌聲時而婉轉悠揚時而氣魄鏗鏘,唱的不知哪位高人詞作,其內容稍加推敲便知字字珠璣無有半點廢話,萬民在我胸懷情,聽來雖未見慷慨激昂的鴻鵠高志,「身如逆流船心比鐵石堅」之志意卻然細細綿綿撲面而來,一時倒叫人猜不出能寫成此詞作者究竟是男是女了。
山河昂藏丈夫志,低眉輕語女兒心,妙的很。
「那是教坊司南河甜,聞說人歌俱美,還入內給公家獻過藝,尋常官員請她不動,出入三相府往來公侯宅,都人無不捧之。」處理完公事的郁孤城重新繞進紗屏來,站在大窗戶前與姚佩雲半臂之隔,難得幾分閒情雅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