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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入軍後她曾不止一次偷偷去馬廄給玉獅子加餐,捎帶手連少帥的了了都有份,玉獅子和了了都認識她。
「是啊,」此刻的舒晴坐在高頭大馬上,身上披著於冉冉塞在馬鞍旁儲物袋裡的禦寒披風,用頑笑的口吻說:「倘非那次年底誤打誤撞被玉獅子咬住衣服,我不會有機會和你說上話,你大概不記得了,那是那整年裡我唯一和你說話的機會。」
那時站在玉獅子左邊的於冉冉忙把舒晴肩頭衣料從玉獅子嘴裡拽出來,懲罰警告般地拍拍玉獅子脖子,微笑著給她道歉:「真是抱歉,它有些調皮,沒嚇到你吧。」
她回以燦爛笑容,高興得不知該說什麼才好,之前準備過無數遍的打招呼更是半個字都沒用上,慌亂擺手說:「沒有,沒關係呀,馬兒很可愛。」
兩句話,是她一年到頭時蓄謀得來的驚喜,對,她故意提著豆餅從玉獅子身邊路過,就是企圖引起於冉冉注意,她成功了。
後來,在見不到於冉冉的日子裡,那兩句對話悄無聲息地溫暖著她每個孤身一人的漆黑寒夜。
那幾日後的除夕夜,煙花璀璨萬家團圓時,獨在軍府值班的舒晴朝西大原方向舉了舉廚房送的餃子,對著夜色輕輕說,營長,新歲安泰。
玉獅子咬衣服那段時間裡的事於冉冉怎麼會不記得呢,她甚至記得非常清楚。
那是她守西大原第一個年頭,也是她剛弄清楚原來舒晴並沒有要嫁人,弄清楚之前的說法都是傳言。
那次回來後她還攛掇謝岍出面喊老朋友們出來吃飯聚聚,結果關係好的烏烏泱泱都去了,唯獨舒晴沒現身,打聽後才知道旬休的舒晴在家裡幫父母做豆腐。
年關之下生意好做,舒晴繼父磨豆腐賣豆腐掙錢,舒晴要留家裡幫忙燒柴禾篩籮干雜活,壓根脫不開身。
聚餐結束後於冉冉偷偷跑去找舒晴。
她看見,數九寒天裡,那小蘿蔔頭樣身單力薄的妮子啊,高高挽起袖子在冷水缸里徒手攪拌泡的黃豆,聽到呼喊後跑過去咬著牙把恁大塊石頭一下下從這邊挪到那邊。
只因為繼父劉叔叔說那塊壓豆腐的石頭擋住了他獨輪車的路,所以他站在那裡扶著車,理所當然喊舒晴過來把石塊挪開。
想到以前的事情,兩人雙雙沉默下來,皆不知對方想到了什麼。
暖轎不緊不慢平穩前行,高頭大馬緊隨其旁,未幾,舒晴說:「麻煩您儘快幫我處理好後面那個尾巴吧,我已經受不了了,很無法理解天下為何會有這般奇葩的人。」
於冉冉扒著小窗戶探頭往後看,不偏不倚一眼就從人群里鎖住跟蹤不舍的崔白崔秀才,末了她看向舒晴,眉心微揚說:「招惹這麼個少有人物,你挑相公的眼光堪憂啊。」
舒晴回視過來打量窗里人一眼,旋即轉過頭去注意前路,說:「我覺著您除了心思太深之外,其他還是挺好的呀,不要妄自菲薄。」
「……」於冉冉一愣,托著臉在小窗戶里嗤嗤笑起來:「剛說什麼?沒聽清楚,再說一遍唄。」
馬背上的人拿眼神剜她,「少來,你耳朵比誰都靈,」
說著往後一指:「這個距離崔秀才罵你一句你都能聽個半字不錯,別以為我不知道,大家都說了,『郁六眼睛於耳沒,謝二嘴裡念慈悲』,你耳朵好著呢。」
這句順口溜啥意思呢,戰場之上,被郁孤城盯上或者被於冉冉聽見動靜的人都得沒命,謝岍上陣殺敵嘴裡念叨的是道門慈悲,是福生無量天尊。
「我耳朵也沒有傳言傳的那麼好,」於冉冉眸光閃爍幾下,沉靜聲音更低幾分:「我從來就沒聽見過你心思。」
話說到這裡,舒晴沒接,於冉冉也沉默下來,一轎一馬外加不遠處一個跟蹤的尾巴便這樣靜靜朝奉恩坊走去。
時入亥,城中部分坊市已宵禁,崔白被衛兵以「奉恩坊重地外人無令不得擅入」為由攔在坊門外,不服,扒著衛兵隔空指舒晴嚷:「她是內子,我是她相公,我們一道的!」
衛兵不予理睬,欲斥,不知從哪兒步行溜達回來的謝岍拖長聲音湊熱鬧說:「呦——我看看這誰相公啊?」
崔白應聲轉身看,二衛兵抱拳問禮:「公爺安?」
「嗯,安,」謝公爺隨口應聲,滿腔好奇圍著崔白轉半個圈,打量的目光像在牲口市場上挑驢騾,視線對上後她朝人家一抬下巴,查戶口查得跟講貫口般:「叫啥,哪兒人,弄啥來的,文牒過所拿來瞧瞧。」
崔白不是黔首愚民,他可是在大帥府吃過席見過大世面的,封疆大吏都和他交談過,他才不會被眼前之人氣勢嚇到。
稍頓,秀才耿耿脖說:「祁東崔白,十七年舉秀才,追隨吾妻至此,憑何不讓我進坊門?」
那邊一馬一轎已然停下,於冉冉甚至下轎來結帳放了轎夫離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謝岍沖舒於二人一擺頭,問崔白說:「那倆哪個你媳婦?」
眼前這人高馬大的傢伙身上帶著幾分不顧別人死活的匪氣,氣勢有些嚇人,腰間還戴把橫刀,崔白咽口唾沫飛速往那邊一抬手,說:「那不就是,舒晴,我們在祁東府衙領了婚書的,她家也已收下我家彩禮,賴不掉,她是我媳婦。」
「呦,都結親啦,恭喜恭喜,」謝岍嘴上說得熱鬧又高興,要不是手裡提著東西怕是還要掏錢隨份子嘞,搞得崔白反而有些心裡發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