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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掐死謝重佛?」於冉冉覷眼零榆臉上險些破功的表情,問。
零榆隱隱感覺胳膊上縫好針的刀口一蹦一蹦一扯一扯地疼,她閉閉眼努力按下心中起伏,咬著後槽牙說:「還好。」
於冉冉說:「沒關係,可以承認,我有時候一天裡都想捶死謝重佛八百回,她的確欠揍的很。」——就憑謝二乾的那些不要臉事。
零榆嘴邊應景地揚起抹笑,趁著和於冉冉間片刻的你來我往,她在悄無聲息又兵荒馬亂境況下快速分析出一二利弊,說:「有些話想來還是和大都督面談為妥,如今大統領代來,不知可有應否之權?」
於冉冉沖這邊一抬下巴,很隨意的動作,給人無可拒絕的壓迫感:「此事倘不是老急,許待我見了人後再說?」
只要見了那個倒霉被抓的殺手,就算對方是茅廁里的千年臭硬石頭成精,甚至是被割了舌頭的啞巴,她於冉冉都能憑手段從對方身上得到想要的信息。
外頭幾方人都在等一個柴戎之死的結果,真正奉旨於暗中查案的謝岍想要空手套白狼,可用之人里最合適的只有於冉冉,於大統領想要擺脫身上舊束縛,必要會死死抓住這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於冉冉在沉靜中無意間流露出來的某種難以形容的迫切,最讓零榆非常拿不準於冉冉這個人。
零榆在面對汴都勛貴官宦時能做到胸有成竹遊刃有餘,甚至招待皇親國戚她也能有條不紊不慌不忙,可她就是有些拿不準於冉冉。
汴都那些勳爵子弟打小生活在一招不慎滿盤皆輸的步步為營里,他們計謀心思之深很不可測,普通人與之接觸稍不留神就可能引火燒身。
此事正如零榆無論想怎樣擴大鄣台勢力,她都不會首選去接觸手段高明的趙長源,她還不想死無葬身之地,這是她最有自知之明的地方。
可是即便如此,面對達官貴人時做得到進退有度的零榆,還是覺得自己在於冉冉這位女將領面前露了短,她甚至都想不到自己的「短」究竟露在哪裡!
四目相對片刻,飛速思量得失而無果的零榆輕輕嘆出口氣,輕聲說:「可以。」
面對於冉冉時她壓根猜不到對方心思,何談思量得失,這真令人無比沮喪……
審問那殺手頗花去些功夫,罷畢時間已是後半夜,鄣台前後歌罷舞休,唯剩寒月一輪掛疏欞,於冉冉以祁東軍中所用手法傳飛信給謝岍,隨後來到零榆給安排的房間稍作休息。
審問的殺手是個硬茬子。
暫且不說殺手質量越高越能說明敵人已被逼得窮途末路,誠然高質量殺手審問起來也是難度非常大,只是不好問出話不代表不能問出話。
於冉冉在零榆老闆的暗室里隨便利用手邊已有東西對殺手用了點辦法,過程雖然艱難,結果還算差強人意,卻然從暗室出來身上不免沾染血腥燒炙以及燈油燃燒等混雜起來的難聞氣味。
鄣台里別的事情不敢保證,沐浴絕對方便得很。
臨時決定出門的於冉冉沒帶換洗衣物,零榆老闆細心體貼地送來套全新的男式衣物,還借著沒有合身女裝可給拿來穿的事,順便吐槽了幾句於大統領好比鶴立雞群的身高。
洗漱乾淨,收拾髒衣物時於冉冉把原配荷包抽出來,拿在手中端詳片刻,無聲無息折身到臥榻上躺著。
她分明身體累得很,半刻鐘里眼皮打架八千回合,孰料躺下後腦子非常清醒。
強行閉眼沒多久,睡不著的大統領撐著身子坐起,怔忡須臾,還是拿出荷包里的東西挨在床頭燈盞下看,看著看著就走起神來。
此物不過是尋常貨擔子那裡常見的絨花髮飾,街上一抓一大把,十多錢一個,沒有半點特色可言,大抵因著隨身攜帶時間長了,做工並不精細的絨花上本就淡的藍色褪下不少,露出原有漿白,看起來更廉價。
於冉冉就這麼看著躺在粗糙手心裡的絨花髮飾,慣常沉靜的臉上露出些許溫和柔軟,以及幾分不知何去何從的淺淡憂愁。
這絨花是舒晴的,那次大帥府偶遇,兩人不慎撞在一處,舒晴懷裡東西掉滿地,別在發間的小玩意也因那突如其來的一撞不偏不倚掉到於冉冉懷裡。
當時心裡揣著剛剛得知的調任消息,也不知於冉冉究竟作何想,她把這髮飾偷偷收了起來,或許那個時候她內心深處已經預料到自己和舒晴的最後結局,於是自作主張,惡劣地偷留了她的東西。
想到這裡不免又要說起謝岍那頭憨批驢貨,於冉冉覺得其實謝岍並沒有她了解的那樣聰明絕頂,是,謝岍是看出了那陣子她和舒晴的暗中往來,但她沒有看出來她對舒晴的心思。
十幾年了,就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於冉冉藏得很好,連謝岍都被騙了過去,這點上於冉冉也是佩服自己的。
她騙過了謝岍這個能查察於微末的祁東鷹眼,騙過了所有明里暗裡奉命監視自己的鞠家人,甚至也騙過了舒晴,她還差點把自己也給騙了。
她差點把自己也給騙過去,騙自己說不喜歡舒晴,她反覆騙自己說,舒晴不過是個平平無奇的普通祁東女子,相貌平平,身材平平,家境學識所有條件都平平無奇,沒什麼好值得在意值得喜歡。
可即便舒晴個頭好矮,身上總穿著過時帶補丁的舊衣裳,灰不溜秋不起眼,走路喜歡低頭靠邊,丟進人堆里立馬就能怎麼都扒拉不著,於冉冉還總是能在第一時間鎖定出她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