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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怎麼立功勞?怎麼來汴都?
姚豐收沒有說話,只是輕輕抬眼看向籠罩著那個巨大建築的蒼穹,十餘年來,死生不計,他們這些邊將立下的功勞隨便哪一件都足夠封侯拜將封妻蔭子了,可朝廷里那些老幫菜還要故意為難他們到何時呢?
營長她,是否又真的能衝破世俗牢籠,在全由男人說了算的朝堂上憑不世之功掙得方寸之地,讓世人及後世之人看見女子的力量?
若朝廷到最後真的就因為營長是女人而把她在祁東付出的一切全部否認,那他們這些跟隨營長出生入死的邊將,還要繼續為這樣的爛人們賣命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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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還在追祁東監軍司卓青山身死的事情,都察院非要祁東給說法,把祁東軍送來的相關文書翻來覆去摳字眼,最後得出結論一口咬定是祁東軍從中作梗害死卓青山。
邊軍和監軍司之間本就有不可調和之矛盾,祁東軍與祁東監軍司之間關係尤其微妙,此前聽說謝岍還動手打了祁東監軍司里的官員,可見他們兩方關係之惡劣,如今院督御史天天到皇帝門外上本參告祁東軍,要求皇帝將卓青山之死立案徹查。
起初群臣也都是覺得這都察院有些小題大做,可隨著院督御史對祁東軍對謝斛堅持不懈的參告,大家對此開始議論紛紛。
卓青山的死或許真和祁東軍有什麼說不得的利害關係?更甚至,卓青山是否正如都察院所懷疑就是死在祁東軍手裡?萬若是如此,那麼祁東軍想幹什麼,謝斛想幹什麼?謝斛的父親謝相又想幹什麼?
謝昶如今穩居相位,嫡子謝斛年紀輕輕鎮守一方疆域,麾下鐵騎八萬,謝昶要錢有錢要權有權要兵有兵,他是不是想學當年的賀氏,削弱皇權重攬朝綱?
當今皇帝膝下無子,東宮空懸,江山如此不穩,謝氏狼子野心究竟想幹什麼?!
就在朝臣們對此眾說紛紜時,汴都有幾位官員家裡出了邪乎事,紛紛上表入中說是鬧鬼,還讓皇帝請了謝昶當面對峙,因為鬧的那個鬼,似乎是謝岍。
整天一個頭兩個大的皇帝正被立儲之事攪鬧得心神不寧寢食難安,外頭都察院御史又拿著這不死不休的架勢非要找祁東軍麻煩,九邊各軍與各方敵人間摩拳擦掌,西南開山軍已經跟庸蘆孫子干幾場了,庸蘆在周的常駐使臣天天來嗶嗶,不見他他就到各國使館天天哭訴賣委屈,搞得大周很沒臉,這些棘手的事情一件沒解決,得,這會兒又蹦出來個鬧鬼。
老柴大爺光是當皇帝就已經當了三十年欸,他能不知道所有魑魅魍魎牛鬼蛇神的幕後都布滿人的活動足跡,都充斥著人的骯髒欲望?於是他老人家趁著頭痛病沒有發作的間隙,把欽天監那幫整天在官署里閒得招貓逗狗的傢伙都給薅來,尤其是幾個五官靈台郎,下旨讓他們去搞搞清楚這個鬧鬼的事。
欽天監里一堆研究天文曆法星象寰宇的傢伙沒人會抓鬼,但皇帝讓你去你又不能抗旨,也不知道這幫人搞什麼,最後給皇帝反饋的折文里叨逼叨一大堆,什麼哪個星往哪裡移動沖了哪個宮之類云云,導致人間什麼什麼氣陰陽不平,最後建議不要把最近新歿的勛貴身後抬得太高。
新歿的勛貴,那滿天下不就只有剛追封了一等定國公的驃騎大將軍謝岍?!
未幾日,皇帝在大臣們「早說了不能給一個女人如此殊榮」之類的屁話里,高高興興下旨平了小謝公爺的墳頭,撤了謝氏祖墳修的功德牌坊,甚至連謝岍的靈位也用一方紅布兜頭罩起來。
當汴都鬧鬼的事情剛剛過去,奉旨護送韃靼部落大汗來汴都的祁東軍大帥謝斛,他可就已經入城了。
謝斛回京,流言蜚語譁然四起,祁東軍適才護衛著韃靼汗落腳皇家官驛,下頭的竊竊私語聞著味兒跟上一軍之帥的脊梁骨。
七尺男兒難敵軟舌刀,沙場上的錚錚鐵骨選擇了沉默。
與韃靼汗一起來汴都的還有他兒子鴻格爾,小紅毛此刻趴在二樓雕花繪彩的美人靠上墊著下巴笑話人,說:「我原本以為你來汴都後,至少會受到和祁東差不多的尊重,但事實看來你在汴都的地位遠不如在祁東,吶,連那個端茶送水的小民都敢斜眼瞥你。」
踩著樓梯上來的謝斛腳步未停,徑直從鴻格爾面前路過,更也不會跟他浪費口舌。
「哎你說句話嘛,謝伯升!」鴻格爾起身跟上來,似乎一心想從謝斛這裡得到點什麼有趣的料,好打發他人生里那些漫長而無趣的時間:「我知道你們在密謀什麼,跟我聊聊嘛,我又不會告訴別人——哎!」
「砰!」一聲關門聲響起,鴻格爾「嗷」地差點被夾住尖尖的鼻子,謝斛冷酷無情地把他拍在門外,韃靼汗儲叉起腰無聲念了兩句什麼韃靼話,最後在左右兩個守門大漢的警惕目光下摸摸鼻子悻然離開。
而謝斛之所以會甩手拍上門,是因為謝岍此刻就在謝斛屋裡。
她哥進來時她就大剌剌坐在那邊桌子前吃炒河粉,這世上能嚇到謝斛的事情實在不多,他老妹的寬心大肺算一個,若換成門外方才跟來的是別人,謝斛許也無妨,但那個鴻格爾,嘖,那的確是個讓謝斛有些拿不準的傢伙。
鴻格爾像個瘋子,瘋子無論做什麼事你都琢磨不透,瘋子無論做什麼事似乎都不讓人意外,所以面對鴻格爾時謝斛總會格外謹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