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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巒一個機靈忙伸雙手來接,姚佩雲卻是動作未停仍舊把茶杯放到旁邊兩拃見方的櫸木高腳茶几上,繼而轉回身和謝昶說話:「這茶真的喝著還行嗎?」
被晾的謝巒有些悻悻,如何都不明白父親對姚氏女為何這樣親近。
謝昶揚揚烏黑濃密的雙眉,笑意融融說:「當然可以,老伯也算是喝過許多茶的人,騙你做什麼。」
「沒有,不是說您會騙我,」姚佩雲有些靦腆地微笑著,說:「我自己配的茶,不知是否合別人口味,您也知道謝岍喝茶如牛飲水,她說好的東西我當真不敢全信,當然,您就不一樣咯,您可以入口那應該就算不孬,畢竟我覺得您應該不會騙我。」
「唔......」這句話倒讓謝昶微微一愣,旋即他開懷大笑起來,笑得幾乎露出後槽牙,手裡茶水都快要晃出來,直呼:「此言不假,此言不假!」
「假不假您自個兒能不知道麼。」
謝岍這孩子出現的時機總是把握得這樣微妙,她接住謝昶的話,邊把挽起來的袖子往下放,來到姚佩雲身邊垂眸看眼謝昶,拉住姚佩雲手腕低聲說了什麼,後者朝謝昶微微行禮轉身離開。
待姚佩雲身影徹底消失在門外,口渴的謝岍過來給自己倒杯茶,急不可耐喝下一口結果狠狠燙了舌頭尖。
她倒吸著冷氣坐到交椅里,裹著滿身廚房油煙味冷聲說:「選擇興師問罪還是選擇好好吃飯?」
第六十六章
您給評評理,天底下有這樣和老子說話的孩子麼?
謝昶斂起方才的燦爛笑意,遺傳給謝岍五六分的臉上平靜中自生儼肅,說:「吃飯。」
謝岍故意沖謝巒一抬下巴,冷聲問:「我該信不?」
「......」謝巒閃視線躲低下頭,不敢和謝岍對視。
「做啥為難你四弟,」謝昶音容四平八穩,說:「既能被你抓著把柄拔剔,那就說明他們有本事瞞住禹成文而沒本事伏在你手下,耶老不怪你。」
謝岍要笑不笑說:「那怎麼,我還得謝謝謝相不追究之恩?」
「倒是也不用。」謝昶不動聲色深深吸口氣,想起老趙說人家的女兒都是暖暖和和的貼心小棉襖,可為啥輪到自己時貼身小棉襖就成化身衝鋒甲了?又冷又硬!
同樣都是有女兒的人,他謝昶就這麼不配麼??!!
倒是也不用?難得謝岍也有被人噎住的時候,可見沒有誰的毒舌是天生而來。
林祝禺毒舌或許是對自己柔軟內心的有力保護,謝岍噎人的本事基本屬於遺傳。
這波來自血脈的壓制無從反抗掙扎,認輸吧,老二。
面對謝岍罕見的沉默,謝昶好奇地多打量過來兩眼,抿口熱茶悠悠問:「咋不吭聲?」
謝岍哼哼:「無話可說。」
「那就我說,」謝昶捧著熱茶杯暖手:「三百萬兩虧空,打算怎麼辦?」
謝岍梗脖兒糾正:「兩百八十一萬六千零五十兩,不是三百萬。」
她接手禁衛軍至今,也是剛從二堂後的卷棚里把積老鼻子灰的陳年舊帳簿理算清楚,幾十年來禁衛軍拖欠加虧空的官帳已經整理在冊,加起來總共這麼多。
總數是昨日中午新鮮出爐,謝相這邊轉眼就知,真是不能小看謝巒這狗逼玩意。
「好,兩百八十一萬六千零五十兩銀,打算如何處理?這可不是筆小數目。」謝昶帶上點隱約笑腔,心想他家老二就這樣,有時愛犯點精準方面的小軸,跟她娘一樣脾性。
禁衛軍所出折本最終都要呈送三台,需三部過目批准或發回,必然繞不開謝昶。
謝岍不打算隱瞞絲毫,說:「自是另起爐灶。禹成文留下的爛帳他們找禹成文或者找鞠家要去,戶部也好庫司也罷,無論誰來我統統不認。」
一旁謝巒當即跳腳指謝岍,給謝昶告明狀說:「父親您看,這不是明晃晃耍無賴麼,巷閭混混小家子氣做派,我謝相府臉都要被丟光了!」
「閉嘴吧你,」謝岍不耐乜來一眼,煩氣說:「哪有你說話的地兒,外邊呆著去。」
接下來和謝相要說的話不是謝巒這傻逼能聽,正如趙長源曾經調侃所言,汴都混世大不易,知道越多死越快。
雖說謝斛謝岍駐守祁東長年不在家,二人在謝家一眾子弟面前的地位和威嚴從來不容置疑,謝巒對老二再不服,聽罷謝岍話後也是忿忿咬著後槽牙離開,這份順從他自己都不曾意識到過,總之怪聽話的。
待謝巒出門走遠,謝昶收回視線說:「此番拔人,唯獨還留老四在禁軍,你良苦用心他遲早會理解。」
世家大族之所以能有百年綿延之傳承,很大程度上也與家族嚴苛的淘汰選拔機制有關,謝家這等門楣里庶出子弟壓根無法靠父輩蔭庇混世,庶出若想出人頭地在朝堂站穩腳跟,出路只有兩個,要麼選擇讀書考取功名,要麼從軍搏命封侯拜將,家中不留無用之人。
謝昶當初把文不成武不就的老四安排到禁衛軍,也是給老四謀的長遠打算,將來博懷謝氏宗主之位必要傳給老大,謝昶清楚嫡長子行事作風,知道謝斛必不會把老四這種人繼續留在汴都,如此,送老四回老家已是最好的下場,但老四......
天下父母都做不到真正的一碗水端平,謝昶承認自己偏心庶出的四老兒謝巒,所以他從不讓老四摻合到那些爭爭鬥斗你死我活的事情里,甚至用冷漠輕視遮掩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