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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都府無人有空暇招待這麼個無關痛癢的人,門房差役向她簡單詢問了她女兒的消息,滿口答應下幫她找人,而後便趕緊打發了她走。
一個來自西北蠻荒地地粗服平民罷了,還妄圖讓都府幫她找人,呵,日理萬機的都府差爺們可沒空去當那「好心人」,近日吏部和都察院都要下來人檢查,整個汴都府為此忙得不可開交,前院地面的磚縫都還沒擦乾淨呢,誰有時間跟個不打緊的婦人耗神?
翌日,兩眼一抹黑完全不知該去何處找人的舒老娘只能再次來汴都府催問,她捨不得一宿百二十錢的住宿費,聰明地在某個搭有棚子而收攤了的路邊攤下縮了一宿,身上又髒又臭,還沒踩上衙門台階就被攔下來。
穿著綢緞官袍的差爺高高站在台階上,吊著眼角睨她半晌,遮住鼻子不耐煩一擺手,嫌棄說:「趕緊走吧,有消息通知你,走走走!」
祁東的軍和官不是這樣對百姓的,舒老娘被這中年小吏高高在上的鄙夷態度惹毛,擼著袖子大踏步衝上來,一根手指直接戳到小吏鼻子前,聲大勢凌說:「你真把我當傻逼糊弄呢,連我住哪兒你都沒問過,還有消息了通知我,我問你你打算上哪兒通知?!」
「大膽!放肆!!」小吏險些被罵愣,後退一步呼左右差役:「把這褻瀆公府的婦人給我趕走,趕走!」
兩旁守門差役一左一右把舒老娘架起來往遠處拖,舒老娘被倒退著拖行,乾脆撒潑飛腳亂踹,不甘心地掙扎著嘶吼:「天子腳下不講理嗎?衙門不為民辦事,這是什麼衙門?!你個小小胥吏這樣搪塞百姓,你上官知道嗎?啊哎呦——」
婦人尖亮的聲音驟然一停,是舒老娘被差役結結實實扔在路邊,髮髻都掙扎散了,真成了披頭散髮的瘋婦人。
她被扔得掌心著地,地面粗糙,掌心頓時火辣辣疼,好似還傷了腰,但是這些一時都顧不上,她飛快爬起來抓住一個差役的褲腳撕心裂肺哭喊指控:「官府殺人啦,父母官不顧百姓死活啊,老天爺啊,誰能給我做主啊......」
若是擱往常時候,這條街上倒是車來人往很熱鬧,偏偏不巧,今日汴都府為迎接上面檢查而對門前這條街限了車,還不讓擺攤,路上沒啥人能駐足圍觀舒老娘申訴自己的冤屈苦楚。
見野蠻之地來的婦人如此撒潑,加上不多時上頭人就該到了,台階上的小吏更是怕壞府尹大事,乾脆讓人把舒老娘暫時扔進了汴都府大獄。
於冉冉收到暗衛稟告已是深夜時分,她剛結束一場艱難的審訊從內御衛大獄出來,加上沒日沒夜的公務連軸轉,累得腦子和身子分不清到底哪個沒了知覺。
眼前所有的燈籠都像是罩上層薄霧,朦朧得讓人看不清楚腳下路面,進門時還險些讓門檻絆倒,暗衛忙伸手扶了一下,於冉冉踉蹌站穩,擺手示意沒事,自行進屋倒杯水喝,然後坐到桌子後面歇息。
高壓下的腦子裡翻來覆去轉著方才審問犯人時摳字眼攻心理的所有問題,以及雙方針尖對麥芒般不相上下的話語交鋒,內容混著證據被顛來倒去反反覆覆地問答,於冉冉整個人都還沒從那場緊節奏高強度極嚴謹的審訊中緩過神來。
聽罷暗衛稟報,極度疲憊的於冉冉短時間裡實在分不出精力來認真琢磨暗衛的話,她好像聽見暗衛問「請主人示」四個字,於是乎,於冉冉完全憑多年來處理事情養成的思維,吩咐說:「問題不大,明個一早找推官汪子緩將人帶出,暫找家客棧安置。」
「管喏,」暗衛抱拳應,又報第二件事:「以釗梁伯朱見昇、虢城侯毛建文等人為首的多家勳爵,約在三月十五於伏山馬場密謀,緒郡王確定派人參與。」
自謝大都督處理禁衛軍內部鬥毆至人死亡案,流放以朱夢連為首的一干涉案人員後,兵部尚書朱見昇就在他弟弟的鼓動下起了聯合其他子弟被流放的勳爵人家、朝中幾些其他官員,而且還拉攏上孝宗皇帝堂叔一脈後人緒郡王,想要反擊謝大都督。
除了對付謝大都督,他們也準備把主上也從內御衛大統領位置上擼下去,甚至還不自量力打中台趙僕射、策華宮林少帥,以及三營郁副指揮使的主意,想把這幾位都給整下野亦或貶官謫爵,這可不是個小消息!
「......」稟報完的暗衛靜靜等待主上示下,片刻,又片刻,主上始終未作聲。
外頭的巡邏隊踩著整齊步伐交叉走過,甲冑碰撞和軍靴踩在碎石路面的鏗鏘聲有規律地近了又遠,他們手中火把照出的光亮同樣遠了近、近了又遠,暗衛在外面兩處火把交匯時抬頭看過來。
唔,他家主上坐在椅里睡著了,背靠椅背,歪著頭,手裡還端著茶杯……
且觀於冉冉之忙碌可知舒晴公務也絕不輕鬆,內御衛抄沒的罪臣家產在呈入策華宮前要整理核對好,舒晴作為內御衛唯一一個有相關經驗的文事,自然逃不過日日在罪臣宅邸和內御衛及內御府幾個地方來回奔波。
舒老娘被從汴都府大獄撈出來安置在某家客棧,隔天於冉冉就在辦案時特意找到舒晴告知此事,和於冉冉預料的一樣,舒晴反應平靜,只說了聲「知道了,謝謝」。
錢國公的案子牽扯眾多,而此「眾多」非官爵,乃是汴都涉黑惡勢力,各家都自顧清理各自手裡不乾淨的事,生怕不留神波及己身。
趙長源林祝禺二人這一波操作穩妥,不僅未驚擾後宮,更沒有趁機牽扯太多官身爵戶入局,行為有松有馳,心理有開有合,即緊了朝臣「韁繩」,又沒有徹底斷絕大部分人的僥倖心理,御人之道蓋莫如此,柴大爺成天在背後高興得合不攏嘴,與三台相聊天時氣色都跟著好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