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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呦,」李大爺攪拌著碗裡麵條用地道的汴都話說:「今個咋,喝了?」
腿腳不便的陳大爺擺擺手,過來坐到以前自己就長坐的位置上,點頭示意女老闆照常要份撈麵,嘆氣說:「我那孽障半晌回來,翻箱倒櫃找我以前的筆記,說啥辦差急用,小娘養的,平日叫他好好念書,只他媽了個逼知道臨時抱佛腳,很譎他一頓,氣我不輕。」
「兒女債難還,氣壞自己不值顧,」斜對面另位老伯勸慰著,八卦說:「衙門啥事,你孩兒要半晌回來急翻你這老東西的札記?」
陳大爺以前在汴都府幹仵作,仵作和劊子手一樣是嚴格的家傳行當,後來他乞骸,兒子小陳繼承衣缽繼續吃公糧在汴都府供職。
此刻被人問起小陳急的事,陳大爺掏出菸袋邊裝菸絲邊說:「還不是五公主府的案子,鬧人的很,都是天潢貴胄,公子王孫,說是公家要知道外孫身亡真相,公主娘娘摟著娃娃死活不肯讓御醫仵作碰,那還驗個球,宋師爺在世也辦不到的。」
李大爺哼哼笑說:「什麼真相,不早說是那位小郡爺是摔傷內里未及時檢查出來,以至後來終於暴亡?」
「你聽別人胡掰瞎扯,」飯桌前另有人說:「據可靠消息,說其實是遭到暗殺而死,公家親自過問,點了禁衛軍大都督謝重佛協汴都府查,都不讓刑部或者大理寺插手,謝重佛出手,事情怕還跟東宮有關。」
說完這個,這位食客在眾人將信將疑得反應中胸有成竹總結說:「要我看,上面那些人真是被沖昏頭腦了,那小郡爺他就一娃娃,還是別人家的種,公家就算再待見,那也不會糊塗到把自家江山拱手相讓吧。」
柴家的天下給別家子孫坐,那大周就不是大周了,這事就算公家同意,效忠大周柴氏的滿朝大臣和戍衛大周國土的九方邊軍能答應?嘁,也不看看五駙馬是個什麼鳥人。
最簡單來說,要家世他比不上謝重佛,要才德比不上趙長源,要威望比不上林祝禺,論單打獨鬥他也拼不過布衣出身的郁孤城,莫說男女別,四個人里他是一個都比不過,他還想沾兒子光而享江山?啊呸!
吃熗鍋面的大爺說:「公家恁多駙馬,原本就老五的駙馬出身清流,公家也是看好他品行,才對他兒子格外寵愛,誰知道這人吶,貪心不足。」
誰能想到五駙馬會因急於立功而去招惹鞠鑾台家的人呢?嵐州出了件非法強占良田的圈地案,嘿,平日看起來老實巴交的五駙馬其實是個蠢貨,明知三台之下六部九寺十二監互不挾制,遇事需要行函聯合,他竟還敢越過刑部,秘用提騎令直接上嵐州提嫌疑人,最後還好大喜功地鬧出幾條人命。
事情結果如何?圈地案件的真正幕後主使嵐州太守、鞠相從弟鞠農章安然無恙,五駙馬反被禁衛軍千里奔騎捉拿回都。
市里坊間都猜測五駙馬此舉原本是想為兒子柴戎鋪路,結果可好,鋪路直接變成送兒子上路,這輩子都別再妄圖窺探大周一國的權力之巔,這就叫竹籃打水一場空。
飯鋪後廚與食堂緊挨,掀開接菜台的布帘子直接能看見後廚做飯,幾位大爺老伯嗓門大,朝廷又未曾禁止百姓議論時事,姚佩雲把食客言論聽得清楚,招手讓望舒過來端陳大爺點的雞蛋熗鍋面。
老李蹲在後院井台邊刷盤子洗菜準備迎接晌午飯的小高峰,進來送洗好的菜時,被某位認識的大爺喊住,說:「小李以前在謝相府當差,認識的人多,可聽高門裡的朋友們說起這件事?」
被大爺們喊做「小李」的老李木訥笑笑,示意下手中裝滿時令蔬菜的竹編圓簸箕,自嘲說:「高門大戶,人走茶涼,我個小小馬夫,認不得什麼朋友。」
有人調侃說:「小李現在改邪歸正了,不喝酒不玩牌,回頭再攢點錢找個婆娘,日子得繼續過起來才是。」
「是,我現在遇上好東家的,日子有奔頭。」老李笨拙回應,邁步進了後廚。
姚佩雲正在擀麵葉,老李放下簸箕過來,低聲請示說:「夫人,不能任他們在鋪子裡這樣議論政事,小人準備暗示他們幾句。」
這是在夫人的飯鋪,進門是客,謹慎慣的老李不敢擅自做主對食客說什麼,縱使他跟有的食客認識,那也不能未經夫人同意就亂來。
「沒事,」姚佩雲停下擀麵葉,呼口氣說:「都是年輕時吃官糧的人,嘴裡知道深淺,洗完菜再幫我搬進來些柴禾吧。」
「管。」老李不再多言,應了聲轉身出去做事。
「老闆,」在灶前做肉滷子的慶記用勺子舀點滷子過來,說:「您嘗嘗是不是這個鹹淡......」
忙碌的時候時間流逝總是很快,忙完晌午這波上座高峰,再碎碎碌碌收拾一番,中間順便招待了零星進來的幾位散客,姚佩雲便開始讓慶記和望舒收拾東西,售賣早食和午食的鋪子一般都是下午申正到申半之間關門。
偏巧今日是個陰天,冷風在街道上來回地刮,門前行人或步履匆匆或縮肩裹衣,冷甚,謝岍今天還不回來,姚佩雲打算晚上喝大家去吃烤肉,然後去泡澡。
謝昶和別人一道進門時,姚佩雲剛給新進來的一位食客端上碗餄烙面,食客點名要辣,麵湯上半面飄著層紅油,再襯著綠白相間的蒜苗香菜,無論是嗅覺還是視覺方面,都饞得謝相咽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