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頁
「薑還是老的辣,」謝岍由衷稱讚,即便她耶老聽著這話像呲噠,謝岍罕見地文縐縐說:「呦呦鹿鳴,游周之庭,不是誰都可逐。」
日前和趙長源林祝禺商量過,那二人目下主要精力在「鋪路」,賀華公主為她兒子掙東宮的事還是交給老狐狸們處理比較妥當,一來是三台清楚皇帝的想法,而來是省得朝中有些大臣一閒下來就作妖,可免別人不知他有多大能耐似的。
話頭便又說到賀華公主和她兒子柴戎身上,朝中正事說起來三天三夜也難說完,只能挑著緊要的通通氣,兩個時辰轉瞬即逝。
兩個時辰後,天色都黑了。
謝岍把茶壺裡的冷茶根倒杯里從窗潑出去,外頭有試圖偷聽的人猝不及防又躡手躡腳跳著躲開,那邊里望舒小丫頭按照此前謝岍的吩咐來敲門,細聲細氣稟告說:「公爺,主母醒了。」
「如此,」謝岍跟謝昶說:「今已暫無其他要說,再留您個晚飯?算了,畢竟咱父女倆關係也不是那麼好。」
謝昶自然看出來老二心中繫著臥房裡那個,一下午在這兒都跟屁股長尖尖樣坐不安實。
迎著老二殷切盼望自己趕緊走的目光,謝昶默了默而低切說:「兩人的緣分,有初遇之心動,初識之甜蜜,以及相知後欣賞,這些都容易,難的是熟識後接受,平淡後相守,困境中扶持,歲月中不棄,
你與姚家女本就與大流異,人家豁得出去陪你,你切不可仗自己身份地位做始亂終棄之事,便是將來兩人因各種問題越走越遠,那也要好聚好散,至少對得起在一起時的心甘情願和無悔歲華,可記下?」
「嗯,記下。」謝岍點頭,很不習慣耶老這樣突然的語重心長,哼哼著呲噠說:「我對待感情可比你忠貞,你諸多子女這點都比你強。」
對面一個丑橘砸過來,被謝岍雙手接住,謝昶罵聲隨後而至:「你個孽障!」
沒多久,孽障送走老孽障——呸,是謝二送走謝執相,而後蹦蹦噠噠回府直奔起臥之室。
姚佩雲醉酒初醒,尚懵懵坐在床上,剛喝罷幾口熱水,杯還握在手中,見謝岍進來,啞聲問:「謝老伯走啦?」
「走了,」謝岍坐過來摸姚佩雲額頭,說:「醒酒湯,喝不喝?」
姚佩雲搖頭,向前傾把前額抵在謝岍肩頭,悶聲悶氣說:「啥都不想吃,也不想喝。」
「我知道,沒胃口,」謝岍接走水杯挪挪近些好讓姚佩雲靠著方便,貼著她耳朵低聲問:「頭疼不疼?」
人本可以很堅強,倘若不曾見過溫柔。姚佩雲以前很少哭泣,沒人心疼你流淚給誰看?後來遇見謝岍,她變得軟弱起來,連醉酒後的頭疼都有些受不了。
伸出雙臂摟住謝岍,她有些委屈地哼哼:「頭疼,前額疼,太陽穴也疼,哪兒哪兒都疼,謝岍,我好難受啊……」
「沒事啊,沒事,」謝岍捋開後她衣領順茬揉捏她有些發硬的後脖頸,說:「頭朝床邊躺下,給你揉按揉按。」
床寬且大,橫躺豎躺都容得下姚佩雲,她依言躺下享受揉按,邊聽謝岍碎碎叨叨說話:「沒提前給你說說謝相的好酒量,是我失職,早前還說再不會讓你醉酒嘞,我對所有人一諾千金,反而在你面前屢屢失信,也是挺糟糕。」
「糟糕嗎?」姚佩雲閉著眼睛任人揉按眉心,舒坦說:「倘沒多吃幾口酒便不會頭疼,又豈可得你此刻這般周到照顧,哎呀,按按頭真舒服。」
謝岍是拽張凳子坐在床邊,往前稍微俯身就與姚佩雲臉對臉,捏她臉忍笑說:「我竟著了你的道,所以你是故意跟謝相吃酒咯?」
「對呀,」姚佩雲睜開眼,抬起雙臂環住謝岍脖望進她眼睛,柔聲說:「來汴都後你真的好忙啊,我知道你忙,可還是想找出點時間來跟你靜靜地待會兒,你看,我這不就得償所願嘍,還要多謝謝相的酒。」
「七娘啊,抱歉......」謝岍俯下身來親吻她額,心中酸軟不已。
前陣子時當差還好些,尤其近些時日以來她常常回家已是深夜,彼時姚佩雲多已睡下,她不打擾,清晨亦是早早離開。
同住一個屋檐下,甚至同床共枕的兩個人,細算起來卻是有陣子沒好好見過面,昨夜謝岍回來還算早,時間上來說誠然夠晚。
姚佩雲兩手捏上謝岍耳朵,親密說:「既然說對不起,那就罰你好好陪我到明晨,晚飯也是要你做。」
「竟然如此好哄呢......」謝岍遮住她眼睛,笑說:「別這麼看著我。」
看得人心裡癢。
「好吧,」姚佩雲說:「那你繼續給我按按頭,挺管用的。」
謝岍聽話地繼續侍候媳婦,閒扯說:「最近沒檢查你功課,新讀什麼詩詞文章沒?」
姚佩雲說:「有啊,蘇子的文章,可長了。」
「哪篇?」
「《石鐘山記》」
謝岍想了想,說:「事不目見耳聞,而臆斷其有無,可乎?」
姚佩雲點頭,背誦說:「士大夫終不肯以小舟夜泊絕壁之下,故莫能知;而漁工水師雖知而不能言。此世所以不傳也,而陋者乃以斧斤考擊而求之,自以為得其實。」
謝岍再次得出結論說:「或許你會和趙長源聊得來。」
「等我再讀多點書吧,無知者易固執,我怕自己到大公子面前壓根不敢開口,」在汴都這些日子,姚佩雲從各種年齡層的人嘴裡聽過不少關於趙長源的說法,汴都第一公子可不是浪得虛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