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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岍就笑,欠打地拿筆在她臉上亂畫,說:「對呀,我打仗那麼厲害,我媳婦總不能是啥都不懂的小白脖吧。」
所以姚佩雲看得懂謝岍的圖。
「……是,」石起視線往姚佩雲身後去了一下,大聲說:「在調防去西大原之前很長一段時間,小岍的防區就在鷹回山這片。」
姚佩雲一隻手按在冰涼的地圖上,堅硬鋒利的冰碴子刮在她手背上,仿佛沒有了痛感:「我可以理解為,她對這片地域非常熟悉麼?」
「可以!」石起抹把蓋眼睛的撲面冰霜,說:「數年前我們收復甦招地,斷韃靼汗庭後路,小岍就是在這裡匹馬單刀對韃靼前任汗儲,她能贏,很大一定程度上就是依賴於熟悉地形!」
「那就沒問題了,起叔,如果你信我,請給我足夠人手。」姚佩雲活這麼大從沒有哪一刻比現在更加篤定了,如果這份域圖是謝岍所畫,那麼她一定能從中看出點什麼!
謝岍在家畫圖時從來都是山川河流瞭然於胸,甚至就連哪個水段有什麼種類的魚蝦她都如數家珍!她一定不會有事,她此刻一定正躲在某個地方等待救援,她曾說過,她八字硬得嚇人,閻王爺不敢收她的!
石起正準備說什麼,姚佩雲身後被什麼從蹭了蹭,又蹭了蹭,那力道溫柔而難過,她回頭,是了了。
膘肥體壯的戰馬幾乎渾身擦傷,低著頭依偎在另一位主人身邊,眼眶裡噙滿淚水,似乎是沉浸在無盡的自責中,自責自己沒有保護好主人。
謝岍這傢伙,人摔下去了,馬倒是卡在崖口橫生的亂松間被隨行親兵拽上來,這說明什麼?說明謝岍肯定沒事!不然那種緊急關頭她怎麼還能冷靜地做出這種取捨?她肯定沒事的!
「起叔,」姚佩雲貼貼了了的臉,按著石台子上的域圖篤定而決然說:「請給我人手吧,我大概知道應該去哪裡找她!」
山上沒有通往崖下的近路,欲沿路下到山底部需得繞遠一天一夜時間,他們一波波人下去全靠繩索,這樣陡峭的山壁,這樣勁厲的冰風,下到一半時稍不留神就可能因為體力不支、大風乾擾等各種意想不到的因素而直接滑下去。
滑下去就是粉身碎骨,正常的軍中男子下去都有些堅持不住,姚佩雲一個身高五尺多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軟丫頭,她怎麼能下去?!
「不行,你不能下去!」石起第一個跳腳不同意,黑著臉堅決反對說:「能下去的都是經過精挑細選以一當十的精壯漢子,你個丫頭家家,萬一再出點什麼意外,等找回小岍來我怎麼給她交代?!」
「我們下!」以丁俊為首大柳營人呼啦圍上來,紅著眼眶爭先恐後:「讓我們下,次帥,我們可以下!我們以一當十,我們去找營長!次帥,我們一定能把營長找回來!!」
「胡鬧!」石起不敢給姚佩雲說重話難道還鎮不住大柳營幾個大頭兵?虎臉往下一沉就是將軍殺伐的雷厲威怒:「我說的話你們當耳旁風?裹什麼亂,滾回去!」
「……」大柳兵們被擁有絕對權力和軍威的次帥一聲呵斥,個個不敢再多說半個字,只是用一雙雙期盼的眼睛看向姚佩雲。
石起:「……」
很好,不虧是謝岍那小閻王帶出來的兵,能讓你省心半刻就是日怪!
「如此,」在與小丫頭不讓半點的無聲對峙中,石起嘆口氣讓步說:「大柳兵下去,若出事你們自己給謝岍交代,姚丫頭就跟我待在這裡,既然熟悉謝岍畫的圖,咱倆個一起主持搜救,如何?」
「我要下去,」姚佩雲仰臉緊緊盯著石起,吃了兩千斤秤砣一樣篤定:「我必須下到實地,很多圖上的東西才能更清楚!起叔,」
在石起的不為所動中,姚佩雲彎腰把手指往腳邊尖銳的碎石上用力一划,一道血色橫抹在另只手心,掌心朝外抬起胳膊同肩高,是他們祁東軍出征前告天地先烈不贏不歸的血誓,只是女子白膚赤血,在這白雪黑山間艷麗得近乎妖冶:「我一定把謝岍好好帶回來!」
有樣學樣,她身後二三十個大柳兵立刻以血畫掌,篤定不移:「以此為誓!」
猛然一陣山風卷過,拐彎處這方小小平地上所有人都被周了個趔趄,懸崖邊用來下繩索的腳架墜著截空繩子,大腿粗的木架被風吹打得吱呀呀直響,大家都在看著石起,眼巴巴地看著石起。
「……造孽,造孽!!」石起被這幫小年輕整得腔子裡熱血激盪,攥起兩個拳頭用力一跺腳,豁出去了:「下!」
第三十二章
一望無盡的鷹回山綿延看不到盡頭,除去駐守的祁東軍外杳無人煙,而人跡罕至的山崖之下又能有什麼?積堆成丘的落碎亂石,比人還高的蓬枯雜草,山頂積雪融化流淌下來的冰水日復一日年復一年衝擊著只有山石構成的河道,砯崖轉石萬壑雷,其險也如此。
下來後已經近乎脫力的姚佩雲察覺不到自己兩腿是否還有知覺,才走沒兩三步一腳踩進堆厚而結薄冰的積雪中,慣性跌倒在雪堆上。
「七娘!你沒事吧?!」以丁俊為首的大柳兵喊著湧上來扶人,像拔蘿蔔一樣把人拔//出//來,姚佩雲磕磕鞋子上的雪碴子擺擺手示意無礙。
被石起指定跟著姚佩雲的次帥親兵是個青年漢子,踹一腳那堅硬的雪堆陰面微微提高聲音說:「這種堆堆陽虛陰冰,小心磕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