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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姚佩雲把髮簪和牙刷拿到同個手裡,抬起空出來的手在她臉頰上揉一把,順便把牙粉沫沫抹掉,促狹說:「喚聲姐姐來聽聽,喚得好咯就帶你。」
「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謝岍如猛虎撒嬌既虎且嬌地拽姐姐袖口輕輕搖,跺著兩隻腳說:「姐姐帶我去市上玩耍吧?」
「真是受不了你……」姚佩雲被這憨批撒嬌撒得骨頭都發軟,連連點頭說:「帶帶帶,只要你有時間,有空逛街,我一定帶你。」
謝岍這驢貨從來不知道啥叫怕啥來啥,點頭如搗蒜說:「要得,近來不是特別忙,有空!」
這句話說完最多也就只過兩盞茶功夫,謝岍才吃半個望舒做的煎餅卷蔥囫圇填飽肚子去,在禁衛軍衙署上差的丁俊穿著禁衛軍公袍火燒屁股般跑進門。
出了件事。
第七十五章
在門口問了慶記謝岍行蹤,丁俊在垂花門下努力平復好呼吸,理理衣帽穩步走到屋門敞開的前院書房門前,敲敲門框稟聲說:「大都督?」
「嗯,」謝岍正站在書架前給媳婦找書,回頭看過來一眼,說:「進來說話。」
姚佩雲坐在書房另一邊的扇形多寶架後翻看謝岍給找來的書,丁俊沒看到,他見謝岍並未設防而下意識以為周圍沒人,進來後稟說:「五公主府上大公子,清早夭了,青雀大公派人送來口信,公家點咱們禁衛軍送五駙馬回五公主府,說要禁軍千萬看護好公主府,別讓出什麼亂子。」
公主府自有府兵守衛,私下讓禁衛軍去看護公主府,大爺其實有言外之意啊。
正從書架最頂層拿書的人慢慢收回手臂,頓了頓才打開手中海藍色巾箱裝,問:「日前不是說只摔傷胳膊,怎會突然,嗯?」
有姚佩雲在場,謝岍總無法冷漠地談論起別人的生死,也因那孩子於大局而言只是顆棋子,對於孩子,人們總是可以給予最大的寬容和悲憫,想到這裡,謝岍目光緩緩移向多物架。
丁俊隨之轉頭,看見架子後端坐的人影后心裡猛然一緊,下意識轉過頭來覷謝岍神色,未見大都督臉上表情有異常,丁俊暗暗鬆口氣。
他在心中推敲措辭,稍微放慢語速說:「十來歲的少年貪玩,爬樹摔折胳膊本只是骨頭問題,御醫說養養就好,五公主特別關心孩子,多用了些補藥,結果就……御醫和大理寺仵作同驗查,初步說是補藥中//毒。」
話里話外意思是柴耽自己弄巧成拙要了她寶貝兒子柴戎性命,實則丁俊抱在身前的手左手握住右手手腕,右手借身體遮擋做出個抹殺動作。
賀華公主的大兒子,老柴大爺特別喜歡的外孫柴戎,其實夭於他殺。
這個時候大爺私下點禁軍護送押在內御衛獄的五駙馬回公主府,說白了就只是個送禁衛軍進公主府的藉口,看來大爺知道這事該往哪裡查,忠君之事的禁衛軍大都督謝岍當然很聽話。
「七娘,」謝岍捧著巾箱過來,說:「衙署有點事,我就先上差去了。」
「嗯,去吧。」姚佩雲放下書,無聲指了指謝岍腰間的玉佩,那是要她遇事不要慌急的意思。
「我知道。」謝岍摸摸玉佩點頭,在丁俊識趣地退出去後過來捧起七娘的臉,親了又親,低聲說:「這事等我回來再和你細聊,走了。」
謝岍大步流星離開,姚佩雲獨自坐在書房裡,面前堆滿書籍,心裡隱約有些酸澀。
是,她已從謝岍的表現和話語裡猜測出,那個名喚柴戎的孩子死於非命,而謝岍也看出她已知。
曾經在祁東時,謝岍所在的祁東軍能為救一個走失於大風雪中的尋常百姓之子而幾乎不惜代價,今朝在汴都,謝岍所在的時局也能輕易讓個無辜的孩子失去生命。
性命啊,何為重於泰山,又何為輕如鴻毛。
曾聽大帥夫人說過:「我也是聽別人說,佛狸自幼一副笑相,非常可愛,長大後在軍里摸爬滾打這些年,眉眼銳利起來才看著不易親近,但我見過一次佛狸哭,在帥府小佛堂,因為那年的衣冠東渡。」
正是身處無法看清任何事情的汴都城裡,姚佩雲才更加清楚地知道,曾經佛堂里垂泣的年輕人,亦有著萬鬼懼避的修羅面,可若當年殺戮非是為大慈大悲,那青史不會有今日的血淚兩行。
依照姚佩雲如今的學習和見解,她能憑謝岍的言語和親眼所見的些許情況,對當今時局產生幾分屬於自己的不成熟見解,誠又因未曾親身經歷過類似「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貶潮陽路八千」的人生劇變,她始終無法看透遮擋在局內人和局外人之間的迷霧。
賀華公主兒子柴戎在這個時候身亡的事情影響到底有多大,姚佩雲具體也沒去多想過,只知道謝岍接連幾日都是差人送口信,說她當差忙碌,無法回家宿。
飯鋪在廿一這日如期開門營業,上座多為左近圖方便的老食客,都是布衣黔首,對飲食而言無有色香味俱全的繁瑣要求,只要價格合理且能填飽肚子,人們便願意進來吃。
更甚者,有懂看算的進門就評價說:「今日開張絕好,香爐擺放也地道,這是找高人掐算過呢!」
姚佩雲嘴上含糊帶過,心想我家謝岍掐算的本事那可不是假的。
營業第三日,小晌午,鋪子裡和之前一樣坐著幾位提前來吃晌午飯的大爺老伯,姚佩雲剛和慶記一起把大家呼索的飯食端上桌,有位姓陳的大爺姍姍來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