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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冉冉一度特別羨慕那二人友情,她做不到和舒晴像好朋友那樣相處。
大抵是喜歡這種東西壓根藏不住,比如她已經時刻注意自己對舒晴不同的態度,爭取不讓別人注意到,她卻還是會在加熱好食物後貌似隨意地第一時間托人拿給舒晴吃,因為那妮子從來不爭不搶,都是大家把好吃好喝的吃完後她才過去吃剩下的。
而對於她暗中照顧舒晴的舉動,別人就算看見也不會多往別方面上想,只有憨批驢貨謝二不一樣。
謝岍就是謝岍,是不一樣的人,畢竟就連過年放煙花她都和別人不一樣——人家放煙花驅年獸,她放煙花淨炸自個兒——雖於冉冉一度懷疑謝二長那顆腦袋純屬是為湊身高,但不可否認那傢伙極其機敏。
謝岍看見她曲率拐彎給舒晴食物,立馬琢磨出其中深層意思。
問完話後見她沉默,謝岍拿石子兒丟她,催問說:「是不是嘛!」
當時,被人戳破心思的於冉冉不再是平日死水無波的沉靜模樣,紅起臉時甚而有些江南人惱羞成怒的軟糯模樣,指著不遠處的城郭說:「除非綠河倒灌淹了石城。」
未料那年夏曲支尹江大改其道,雪山上融化的雪水奔流而下全部湧進綠河,河水倒灌淹了石城。
如今石城已不在,只剩大水沖刷和浸泡後的殘垣斷壁,綠河也不再是當年默默無聞的河道,而是成了匯聚曲支尹江的一大源流。
聽罷這個解釋的舒晴心情已經無法用震撼來形容,卻見於冉冉站在酥油燈明明滅滅的光影中說:「若照近年來所得綠河倒灌頻次來算,準確說我也不知該用多少回形容,反正挺早。」
早到讓她發現原來自己喜歡女孩,不喜歡男孩。早到她還沒長出翅膀就開始琢磨如何掙脫脖子上的鐵鎖鏈。然而卻直到禁衛軍前任大都督、鞠相髮妻親外甥禹成文身死亂葬崗,她才真正了解清楚自己面對的究竟是如何一個龐然大物。
那麼多年小心翼翼不敢觸碰,到頭來才發現那像場沒有觀客的笑話,只她一人表演得津津有味,無不諷刺,諷刺她過頭的謹慎和懦弱。
「那,那......」舒晴幾番開口,嗓子裡竟半音難成。
酥油燈上的一豆火苗倏爾一晃,眼前登時一片漆黑,油盡,燈枯,天要亮了。
待眼睛適應屋中明暗,於冉冉借窗上微弱光線緩步走過來,邊走邊說:
「至於經年不敢言,乃因鞠氏,那夜在你母親面前那番話,亦是違心之言,唯恐你被鞠氏盯上,我與他們周旋久,勢單力薄難成事。
招惹你又拋棄你,怪我懦弱,也怪我自作主張,我所在處方圓十里皆泥潭,一招不慎身死名破,奈何人心若此,我還是放不下你。」
即便從不曾拿起。
她曾獨自看著舒晴輕言淺笑,眉開眼笑,爽朗大笑,無論哪種笑,妮子笑起來的樣子都很好看很耐看,而即便那些笑容和自己沒有關係,於冉冉也會覺得人間美好,至少妮子是快樂的。
最叫人難捱的,是妮子沖自己笑。
面對舒晴的笑於冉冉從未敢回應過,更也不敢讓她知曉自己的心思,怕她會被嚇到,會離自己更加遠。
申請去西大原駐守的最初目的是想讓自己學著放下,甚至學著忘記。有次她回帥帳辦事,遇見其他文事帳房的男女湊在一起聊天,和舒晴坐對面公案桌的文事說,舒晴好像有喜歡的人了。
當時她就想,是啊,妮子二十多歲,大好年華,若非身在軍中,像尋常人家這個年紀的娃娃都會打醬油了,舒晴有心悅之人也挺好。
那之後沒多久,她也從謝岍處證實舒晴心中有人,好像還是奔著成親去的。
這個消息不知是好是壞,懦弱的人沒敢去找當事人求證,趕上謝岍新調防去西大原,她乾脆也離開了祁東。
她去西大原待幾年,說不定哪次回來述職遇上舒晴帶著孩子在軍里玩耍,就像她們小時候那樣,到時她定會給孩子個大大的紅包,然後學著謝岍那樣心無掛礙的瀟灑,逗孩子說:「叫聲姨姨來聽,紅包就給你呀。」
妮子能生活安穩平靜,即便和她沒有半點關係,想來也是妥的。
東方既白,屋裡一切都露出朦朧輪廓,適應朧明色的眼睛捕捉到面前之人的炙熱目光,舒晴眨眼眨掉眼前朦朧,試圖讓自己看得更清楚些,伸出手聲音顫抖說:「承認,然後再拒絕,好讓我這回徹底死心,將軍,是這樣麼?」
我已經收斂心思,未曾故意糾纏,今不過是無意偶遇,將軍也要如此絕然麼?
「不是,」於冉冉握住了那隻冰涼而不住顫抖手,腔子裡的心和隱約帶上哭腔的聲音跟著一併顫抖起來,不復往日絲毫沉靜:
「我想問問,之前對你做過那麼多錯事,現在,現在道歉,還有用麼?」
第八十四章
朝廷風向和公家態度都變了,群臣和宗室意識到這問題時,策華公主已在趙林二人幫助下迅速向黎泰殿和三台送去曲王相關案件結案書。
柴簣謀害賀華公主之子柴戎及縱火五公主府已坐實,私鑄錢幣事屬公,分剝釐清後需交與刑部或大理寺有司審問調查。
這是柴大爺在和群臣的拉扯中所做讓步,倘換成趙長源,她本要爭取來全權負責的。
臣子趙長源可在皇權和士大夫爭鬥中不顧任何一方,柴大爺坐在黎泰殿上還要考慮他所處位置迫使他必要考慮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