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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佩雲說:「天下百善孝字當頭,官場裡似乎尤重名聲,他便算再有不是,終究也是你親老漢兒,若是來家裡,你就把他當普通老人家招待嘛。」
啊,名聲,七娘不知道她家這口子在朝廷名聲是如何,七娘也從來不想知道,她清楚那些都不是真的,她曾見過祁東百姓愛戴擁護祁東軍少帥的樣子,這已經足夠了。
「……你,你幹嘛,我提議有問題?不同意的話我倆可以再商量。」面對撐著她交椅兩邊扶手忽然俯身靠近過來的人,姚佩雲被逼得徹底靠進椅子裡,仰起臉迎上謝岍目光。
「沒有,沒問題。」俯身過來的人輕而易舉把姚佩雲固定在椅子裡。
那雙帶了鉤的眼睛在她臉上寸寸游移,像燃著火星子,悄無聲息燙得姚佩雲面頰發紅。
她抬手推在謝岍胸口,抬抬下巴說:「沒問題這是弄啥。」
謝岍低聲說:「想嘗嘗甑糕甜不甜。」
「甑糕啊,」姚佩雲手從謝岍胳膊下伸出去指向旁邊茶几,說:「那不那兒還……」
後面的話沒能說出來,因為被突然俯下身的謝岍堵回了嘴裡。這傢伙偷襲著親她,說:「嗯,這回買的甑糕確實有些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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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裡,正如排休的謝岍所言,謝相紆尊降貴登門拜訪。
與上次相見時不同,這回姚佩雲得門房慶記通稟親自迎來大門口,得見謝相未乘上次那輛豪華雙駕大馬車,而是坐著頂棗紅色八抬轎,後有待刀隨護及僕從若干。
謝相變的是出行代步之方式,不變的是鐘鳴鼎食門庭之貴氣,鐫刻在骨子裡,絕非故意的低調內斂能遮蓋。
見是姚佩雲來迎,謝巒為父壓轎掀簾,謝昶將身下來,手中拄根未漆的原色楊木拐杖,笑顏輕揚抬手招呼:「七娘,老伯又來找你聊天。」
今日是個陰天,灰色濃雲低壓,冷風席捲門前整條巷,很有些蕭瑟肅殺之感。
姚佩雲迎過來,兩手抱到身前行蹲禮,揚起笑臉愉快說:「謝老伯好,歡迎來我家。」
「哦,你歡迎我來你家喏……」謝昶避開四兒子伸來想要托扶的手,樂呵呵緩步走過來,邊說:「老伯還想往你家吃晌午飯,可妥?」
年過半百的老人上回見還是健步如飛,這次不知為何而有些行動不便,姚佩雲托扶住他手肘緩步往家裡走,邁台階時還彎下腰為謝昶輕提衣擺,一面隨口說著:「妥的很,謝岍大清早剛上菜市買許多菜蔬鮮肉回來,這會兒正在廚房叮鈴噹啷剁排骨,您吃糖醋排骨不?」
定國公府門前台階數並不多,階亦不高,謝岍平時進出都是一跬三階一步邁完,謝昶卻得邁著腳一級一級上,待跨上台階,他已有些氣喘,停下步子舒口氣,他看著姚氏女給自己整理衣袍,調子輕快說:「糖醋排骨喏,老伯牙口其實還算可以,而且只要是你做我就都吃。」
「——整天想的怪美,就做啥吃啥吧,沒聽說過來別人家蹭飯還挑食的。」
朱漆宅門裡傳出謝岍不冷不熱的聲音,抬眼看過去,這人身穿圍衣手提剁骨刀,凶神惡煞立在門檻後,銳利的眼睛盯向這邊,模樣活像尊鎮宅大門神。
「……」姚佩雲剛想說句「老伯真給我面子!」來接謝昶的話,算,擱不住這爺兒倆針尖對麥芒互相呲噠。
果不其然,這邊就聽謝大相公把下巴高傲地往上一抬,哼哼說:「挑食就咋,我們七娘給我做,要你管。」
謝岍不駁話,目光從謝相手中拐杖上瞥過,轉身回家。
「讓你見笑了,七娘,」謝相勾起嘴角面帶笑意,說:「如你所知,佛狸奴跟我關係並不算好。」
他父女兩個關係甚至可稱疏離,若不巧遇上朝堂事時他二人分歧衝突會更大。
「……老伯您家裡請。」姚佩雲沒接這茬話,微笑著引客進門。
她還不忘回頭朝尚立在台階下的謝巒招招手示意跟上,來者是客,怎麼都算是跟謝岍有點關係的人,禮數上先不怠慢。
進家時姚佩雲想起昨夜她和謝岍交流謝相登門目的,照謝岍意思謝相今日會來登門問罪,姚佩雲覺得既是問罪又如何會主動跑來她們家,那不得是讓人傳令直接喊謝岍去相府?在自己地盤上興師問罪多有底氣啊。
當時謝岍搖頭晃腦說:「你不了解謝相,他這個人最擅長迷惑對手了,他享受在敵人地盤上戰勝對手的感覺。」
好吧,可能是接觸太少,姚佩雲暫未能從謝相身上感受到什麼異常,她心裡想,若今日謝相的確是來興師問罪,那她定要想個妥當些的法子助謝岍一把,沒聽說過誰在自己家裡還要被欺負的。
想欺負謝岍?就算是謝岍的老子也不行!
把人請進正廳,望舒小丫頭奉茶到屋門口,謝相自己把隨從護衛都留在宅門外。
姚佩雲在謝巒準備伸手阻攔望舒進門時主動走過來接下茶水托盤,沖謝巒頷首後走過來親手給謝相斟茶,說:「時漸入冬,乾燥且寒,這是我自己在家給謝岍搗鼓的茶,據說祛火潤肺,您嘗嘗?」
「哎呀,自己配的茶啊,那可得嘗嘗!」嘗盡天下名茶的謝昶欣然端起茶杯,吹著熱氣品茶。
趁此空隙姚佩雲另倒一杯遞給站在旁邊的謝巒,結果垂手而立的謝巒並不打算接。
姚佩雲也不尷尬,所謂盡心焉而已矣,讓也讓罷,禮數到了,她準備把茶放到謝巒手邊的茶几上,謝昶聲音在後面響起,慈祥和煦:「小奴才莫不識好歹,這茶味道還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