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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要,林晚秋睡過,你睡過,我幹嘛要去睡。」
周之南有些疲累,揉了揉眉頭倦倦開口,「床已經換過,家具陳設也換了。」
他立在門口,阮蘿坐在床上,腳指頭上是剛塗的蔻丹,水紅色晃的周之南心頭癢。
「周之南,我有問題問你。」
「有問題來主臥躺下問,我今日累,沒精力欺你。」
可小姑娘滿臉的認真,這讓他覺得承受不住。
「周之南,你愛我嗎?」
周之南覺得恍惚聽到金器砸落在地的聲音,空曠而刺耳。可夜已經深了,樓下都滅了燈。似是幻覺,他愣在原地。
阮蘿十六歲時,尚沒有形成關於人生的各種觀念。阮方友肚子裡有墨水,可分不到阮蘿分毫,她長了這些年,世界裡只有自己。
初見周之南,她被他看遍,尊嚴不值得一提,那是於她不存在的東西。他帶她脫離泥潭,飛身成上等人。他好似是對她有意的。
進了周宅,她終於有了尊嚴,好似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且自從她乖順呆在周家,周之南從未對她紅臉,縱容她一切。又似乎是對她有情的。
十八歲生日宴罷,周之南心中野獸破籠,夜入香閨。至此兩人變成今日奇怪關係。
阮蘿不懂什麼是愛,只見了林晚秋,她開始第一次開始思量,同周之南是什麼。
不知沉默了多久,周之南無法逃避阮蘿問題。因見她眼神堅持,仿佛答案不是「愛」她就會轉身離開一樣。可周之南是買斷她一生,她斷沒有權利決定自身去留。
「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嗎?」她歪歪頭,看著他。
很難。
周之南從未覺得如此難以啟齒。他能夠對在陸漢聲面前坦蕩說,他初見阮蘿為她瘦怯怯的樣子心動;也曾在心裡千百次的說,他是愛她的。可如今面對阮蘿,他一個愛字都說不出。
商人心理不允許他先透出自己的價碼,故而他掩藏心事,不可說。
男女相處,先講出情愛的往往是女子。周之南心中,阮蘿古靈精怪,心情如同英國的天氣,永遠讓他捉摸不透。家裡僕人暗罵阮蘿脾氣古怪難伺候,可偏偏周之南吃她這一套,他像是養寵物,任她在他頭上作威作福。並且,沒有底線。那為什麼要說出口愛呢,我們如今這般不是很好?
「林晚秋十六歲敢出門會情郎,做的是世間有情人最快活的事。我想,那種事即便不是兩相情悅才做得,也至少要有一方是帶著愛意的。」
「我原以為你愛我,如今發現你是不愛的。那我同長三堂子的女人有什麼區別呢?哦,原是我比她們乾淨些,畢竟我十六歲就被你看遍,第一次也是真真實實見了血的。」
周之南見她用刻薄話譏諷自己,皺著眉頭開口,「別說這些輕賤自己的話。」
她嘴巴有些扁著,眼眶淚水即將溢出,「還是說我真真被你慣壞了。抵債的不過是個奴僕,怎的還奢望起主人家的寵愛來了。」
話音落下,淚水崩塌。她如今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訴求什麼,但就是忽的來了這股脾氣,定要發泄出來才好。
「你還小,不應該談愛不愛這些厚重的東西。」
「你滾出去吧,周之南。我不想看到你。」
他輕聲嘆氣,坐在她床邊。小姑娘坐在床上摟著自己的腿,是一種極其缺乏安全感的姿勢啜泣。他縱出的小哭包,又開始在他面前掉珍珠了。
「別哭了,哭的我頭疼。」
你看,馮沐澤說林晚秋一哭,秋葉都落得淒涼了幾分。可周之南呢,他只說自己頭疼。下一秒她臉頰被他托起,抬頭同他四目相對。
「若我回答了,愛,那你愛我嗎?」
第13章 擾清閒
阮蘿愣住。答案無疑是不愛,但她離不開周之南。周之南是她在浮浮沉沉亂世唯一依靠,對她也是真真切切花了心思的。少女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此時又覺得,同周之南如今這般沒甚的不好。
你看,問題不落在自己身上,便不知道有多難。
阮蘿默不作聲,周之南開口結束話題。
「答不出就不答。我只勸你,平日裡別淨是只見別的男人,你多看看我。」
往常阮蘿定要說,「你個老男人有什麼可看的。」今日她無話,乖乖弱弱作老實樣子。
周之南橫抱起阮蘿,進了主臥。床頭幽綠的檯燈熄滅,他聲音疲憊,「新塗的蔻丹,很漂亮。」
她在他懷裡愣了愣,「嗯。」
第二天阮蘿清醒時,周之南早不知道離開多久,看了眼時間已經九點多,艷陽高照。
周宅自林晚秋走後,阮蘿儼然成為話事女主人。然她起的晚,早飯往往只周之南一人吃。不論她何時起,再送上一碗燕窩粥便可。折讓廚房省了不少事,阮蘿終於做了個讓人感激的事兒。
她已經半月未去上學,近日裡街上斷斷續續的學生示威□□,周之南早就勒令她不准參與,因此學堂照常上課了,她仍沒去。
就在家裡寫寫畫畫,練練鋼琴,被周之南逼著學英文……偶爾去花園裡侍弄下花草,當然這般頭疼的是掌管園藝的小廝。
下學時間,程美珍來訪,一起到的還有學堂同學沈仲民。
這個沈仲民,家裡也是富庶的,阮蘿聽說他家裡好像還能同陸漢聲扯上表親,不知是真是假。沈仲民受新式思想鼓動,滿口自由與民主。阮蘿嫌他日日穿中山裝,十八九歲的年紀像個老頭,與他並未有過過多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