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頁
周之南自也樂得她學更精。
那頭,程山失蹤,程夫人時常有心悸的毛病,這下更是開始臥床。程記藥房亂成一團,程美珍臨危受命,苦苦支撐。總歸最後是要落到沈家手裡,誰教她已經嫁人,且程山沒培養出來個中意的接班人。
但如今滬上無人關注程山程老闆。
得最高調注意的應是程硯秋程老闆。
在申報刊登程老闆將要露演新劇《鎖麟囊》的宣傳新聞之前,周之南已經定好黃金大戲院首場的包廂。他和韓聽竺一直最喜程派唱腔,角兒終歸是有成為角兒的道理,斷沒有平白無故火起的。陸漢聲和李自如對戲倒沒那麼上心,只偶爾同去聽聽,排解心情。
他提前一周同阮蘿講,月末出去看戲,是北平秋聲社的程老闆到滬,周之南承認也有著想帶阮蘿出去走走的意圖,她總這麼在家待著不是個事兒。阮蘿見周之南滿腔期待,靠在那笑了笑,應了聲「好」。
男人見她願意出門,高興得緊,第二日又請了秦記的師傅上門給她量尺裁衣,正能趕著看戲前出工,她倒是興致缺缺。周之南聽了師傅報備的,阮蘿腰身比上次減了兩寸,心裡噎著股勁地難受。
回到家還要故作輕鬆地問阮蘿,「今日衣裳料子選的如何?」
她歪頭,手裡正抱著本書。林晚秋同她通信,教她多看書,她倒是奉為雋語。
「那師傅非說有匹鵝黃色的料子好看,我不喜歡,覺得扎眼,清如姐姐作主給定了。你說她平日裡淨穿那些素雅料子,卻給我選亮登登的,哪門子道理。」
周之南邊換衣裳邊聽她碎碎地念這些,只覺得她若現下是真的開心,這一輩子的歲月也是過得順遂。
民國29年4月30日,程硯秋的《鎖麟囊》在上海黃金大戲院首演。門口廳里擺著各家商界老闆或政界要員送的花籃,票務處壓力大得苦不堪言。
周之南攬著阮蘿悄然上樓,仍是上次正中間的包廂,仍是那幾個人,再加上回國的李清如。
落座後,侍應的人送上張毯子,周之南接過給阮蘿蓋住,怕她坐久了受涼。她用眼神嗔了他一眼,教他低調些,被周之南握了雙手,不甚在意地笑笑。
自上次聽了《蘇三起解》,阮蘿今日倒也是認真看了起來,她雖不懂什麼程派青衣,只是聽個興致罷了。
四平調起音,幕帘子拉開,大戲開唱。
因是新編劇目,幾人都看的認真。時而阮蘿有看不懂的地方,小聲問周之南,得他解惑。
程派唱腔幽咽婉轉,唱到薛湘靈落難後的光景,阮蘿情緒涌動,有些淚目。她自打那事後,性子愈發的矯情了許多,平白無故就會傷春悲秋,這般那般。
周之南心疼,給她遞了手帕,心裡不敢多說。因程老闆的劇,大多是悽苦結局,他也無從安慰,生怕阮蘿哭的更慘。只暗暗有些後悔決定帶她來湊這個熱鬧。
那唱詞寫的太過玄妙,字句打在阮蘿心上。
然應當慶幸,是個蘭因絮果的好故事。
戲罷,程硯秋帶著人上台謝幕,幾個水袖甩的真真漂亮,觀眾掌聲長久不停,至此宣布《鎖麟囊》首場演出圓滿告終。
周之南沒時間停留,剛剛有小廝報他,上海老一輩的學者段老也來看戲了。這段老曾是教過他們三人父輩的,理應去打個招呼。韓聽竺帶阿陰作別先走,周之南讓阮蘿和李清如留在包廂,他們很快就回。
可周之南和李自如、陸漢聲前腳剛走,後腳就有不速之客到訪包廂,被門口把守的人攔住,不准入內。阮蘿慢悠悠起身去看,掀開帘子,只是程美珍。
她今日穿的正那身李清如道好看的鵝黃繡花緞子裁的旗袍,外面搭了件白色針織開衫,胸前的鑽石胸針有些亮眼。
「你來作甚?」
程美珍放低了態度,柔聲道:「我有事情找你說,用不了一會。」
阮蘿不想讓她繼續在門口同人撕扯,點了頭放她進來。李清如沒當回事,以為是阮蘿朋友,坐在座位上沒動,向下看散場時眾生百態。
她跟程美珍坐在靠門口放茶水的小几子那,「什麼事情說罷。」
程美珍開口:「我父親死了,姆媽臥病在床。」
「嗯。」
關她阮蘿什麼事呢?
程美珍見她漠不關心樣子,心頭更恨,「是周老闆做的,我父親發現了他的秘密。」
哦?她倒是不知道周之南有什麼驚天秘密。
阮蘿不理,程美珍兀自繼續說:「他一直在吃李醫生開的藥,是能抑制男子……排精……達到不讓女子受孕目的的調理中藥。但這藥鮮有人知,因它藥效不能保證。所以會出意外……」
她醫書看得不比程山少,程山失蹤後,她回家在書房找到了張單子,上面名頭只一個「周」字,列著配在起來有些奇怪的藥材。便花了些時間研究,終於弄清了藥效。不得不說李自如天生是學醫的料,中藥學的很透。今日她陪公婆來看戲,坐的是樓上角度偏些的包廂。周之南等人沒看到她,可她卻看到了他們,故而見幾個男人剛出去,她就過來了。
眼下程記已經要垮了,她也定不會讓阮蘿過好。看她如今穿著氣色,可真是好的很。
此時,阮蘿看她嘴巴張合,只覺得腦袋裡嗡嗡作響。
程美珍的話,她是不能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