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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剛要離開商會前往上海飯店見鄭以琴,家裡來了電話,說晚飯都已做好許久,阮蘿遲遲未歸。再趕上城南酒莊的人送信給他,說阮蘿去了車站,非要去北平。他趕緊打了通電話……
現下他面色深沉,脫了手套握在手裡,身段模樣皆是不凡。火車站裡有股淡淡的難聞味道,刺的他眉頭皺起,眼神都沒給倒地的司機,看向阮蘿。
她回過神來起身上前抱住他,「周之南……他……」
語氣中滿是驚慌。
周之南捧起阮蘿下巴,見她無礙放下心來,身後的人趕緊上前扣住要逃跑的人。
「送到吳小江手裡你們就回罷,帶信給韓先生,改日親請他看戲。」
他攬著人出了火車站,阮蘿幾次想開口,見他臉色實在不好,硬生生的吞了回去,沒敢說話。
「上車。」
一路無話,阮蘿心裡委屈,不明他為何對自己仍是滿臉的怒氣。而周之南也是窩火,明說了晚上帶消息回來,她還要胡鬧。
到了周宅,兩人前後腳進門,誰也不理誰。阮蘿徑直上了樓,周之南在後,梅姨見人回來了趕緊說:「先生,陸少爺剛打了通電話,讓你到家趕緊回過去。」
他看了看樓上,就近用客廳的電話,「何事?」
那頭陸漢聲語氣焦急,「你怎麼想的?鄭以琴就被你晾在上海飯店了?」
「家事,我明日再去登門致歉。」
「呵,吳小江親眼見著許碧芝帶人進了上海飯店。你說她能只是去吃飯?」
周之南現下瞭然,「我竟不知這塊地的利潤已讓她不惜開罪於我。」
「現在怎麼辦?」
「讓她吃,撐死我給她收屍。」
第45章 浮萍也
在樓下脫了大衣,周之南有些疲倦,上樓逕自進了書房,沒去找阮蘿。
他的小姑娘又被「朋友」騙了,可此時他想同她說的,也並沒有什麼好事。倒不如彼此都靜下心來,誰也別理會誰。
年終歲尾,生意人最是繁忙之時,商會裡的帳目要歸納結算,老闆們逮住晚上空閒又要請酒應酬,籠絡往來。一切剛剛開始,他就已經覺得心中疲累。平常日子於他來說,太過平靜美好,甚至讓他多次萌生退意。
人人道這十里洋場好,好是好,卻也讓人蹉跎消耗,難說離逃。
眼下那塊地皮要被許碧芝拿下,他不肖細想都能猜到,那女人定會委託外商租賃,藉機炒升房租,賺一波肥厚利潤。
理了理頭緒,卻覺得愈發煩躁。
那會他同韓聽竺借了人去車站,吳小江豁出去了攔他,教他不必親去,可他沒聽。
因想著火車站人多又雜,保不齊出什麼岔子。韓聽竺手下都是混幫派的,再把她嚇到可如何?
吳小江說代他去,他還是不准,他也想親去看看,到底為何她要犯傻。只見她差點被打,還撲了自己個滿懷,想當眾斥責她的話就咽了回去。
慶幸,慶幸她從未想離開他。一切都是許碧芝挑唆,這個女人為了利益自是壞透了,他就不應讓阮蘿同她交往。
梅姨守在樓下,見周之南換了身衣服下來,低聲說去熱飯菜。他待梅姨熱好,盛了大碗飯,再挑她喜歡的菜色盛了出來,端著個托盤又上了樓。
留梅姨默默搖頭,周之南可算是輸的徹底。
他輸了麼?可能也沒輸。
到臥房開了燈,餐盤放一邊。小姑娘正伏在他腿上,低柔著聲音喚一聲「周之南」。
他撫摸她頭,嚴肅了一晚上的臉些許放鬆,「知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
阮蘿扁嘴,「對不起,我讓你擔心了。」
是,也不是。他認為她更錯的,是識人不清,信了許碧芝。但他也心知肚明,她涉世未深,情有可原。
她願意說一句對不起,周之南就斷不會再讓她委屈。
「可是嚇到了?」
阮蘿搖頭,「還好。我已做好同他打起來的準備,只我也得先護住頭,然後再反攻。卻不想被你看到了最悽慘的場面。」
周之南敲她腦袋,她倒是想的天真。
「許碧芝派了人告訴我,你非要走。我差點信了,心裡難受的很。」
她蹭了蹭,笑著說:「我作甚的要走呢?我要與你在一起的,你甩不掉我。雖然我又吵又壞,可決定纏上你了。」
他巴不得被她纏上。
她不願說許碧芝,周之南也不會再說,他相信她自有判斷。只下次她要出門,定要派人跟著,不能再落她自己。
可眼下,他有另一件事情要同她說。
「蘿兒,北平的人回來了。」
她怔愣,本在撥弄他的衣服扣子,也停下了手。
周之南一手伸過來,捂住她眼睛,他現下有些害怕面對那雙靈動雙眸。
「疫情主要爆發在城郊,北平淪陷已久,上層人自顧不暇……」
「政府……放棄了貧民區,還加強了隔離。許碧芝的信到你手裡已經拖了許多日子了,人死的差不多,一把火都燒了。」
「沒有人活下來。」
一點可能都沒有,無人存活。
仿佛一切從未發生過,塵歸塵,土歸土,千百人悄然踏上黃泉路。高官貴胄仍舊紙醉金迷,笙歌燕舞。
阮蘿只覺得喉嚨發苦,如今人真真沒了,倒沒立刻嚎啕大哭的出來,只含著淚,胸腔起伏。人像是定住,情緒打心裡掠過嗓子,化作的是兩行清淚,潤濕周之南手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