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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最好一個字都不要信。
程美珍無非為了讓她覺得,周之南不愛她,不願意讓她生周家長孫。
她更不信。
「美珍,你懷孕了?」阮蘿眼睛瞧著她微微隆起的小腹說道。
提到孩子,即將做母親的人都會愈加溫柔。她低眉淺笑,點點頭:「是,我害喜害的嚴重,近些日子真是辛苦。」
可心裡是甜的。
阮蘿艷羨地看著,同她一起笑,開口卻是讓程美珍氣到要嘔血。
「也不知道是沈仲民的還是陳萬良的。」
阮蘿刺人就要刺人傷痕未好血淋淋的肉,婚後程山仍讓她時而出去侍奉陳萬良,籠絡關係。
程美珍笑容僵在臉上,氣得渾身發抖。
同時,周之南三人回來,掀開帘子,見坐著的程美珍皺眉。
「滾出去。」
……
回去路上,汽車裡只司機和他們倆。陸漢聲另開了一輛車,打算和李自如兄妹到周宅喝盞茶水。
阮蘿不語,歪頭看向窗外。周之南當她是有些累,沒多說什麼,只問道:「程美珍找你作甚?」
她狀似無意地答:「見著我非要來打招呼,我沒多做理會。」
周之南點頭,拍了拍她手。
阮蘿一顆心飄忽不定。
她懷孕後是吃的多了些,只當是自己年紀還小,沒多起疑。後來小產前那幾日,恍惚間覺得過肚子疼,但她痛覺遲鈍,並不確定。打小都是那般過來的,身上便沒個好地方,又時常挨餓。以為肚子疼就應吃東西,便吃的更多。
卻不曾想她曾經短暫的做過母親。
所以說,她應是有感知過腹中胎兒離去訊號的,只她沒當回事。
誠然,她渴望擁有自己的孩子。因她想過,自己做母親,定不能像阮方友和趙芳那般,她勢必要做世間最好的那個。而周之南,也定然會是最柔善的父親。到時候,她負責帶孩子玩耍,那周之南就要教他寫字、讀書。再想想,等孩子大些,她也是可以教著彈鋼琴的。若是戰爭能結束,那便更美滿了,對不對?
只她千百設想中,從未想過,周之南不願意同她有個孩子。
阮蘿心頭些許苦澀。她曾以為的順其自然,又或是霎那間想過的自己懷不上孩子,甚至疑惑周之南年紀大……都不是。
平日裡心思盡寫在臉上,萬事不等想明白就要先開口,生氣就是生氣,直爽爽地教周之南哄。然今時不同往日,她想梗在心裡,不可說。
到周宅,大家坐在客廳,等梅姨沏茶。周之南、李清如喝八寶茶,陸漢聲和李自如要太平猴魁,問阮蘿,阮蘿搖頭,獨自上了樓。
周之南體貼道一句「她是累了」,便都沒當回事。
阮蘿要立在窗前,看後院新栽的繡球出了芽,捋一捋心思,才好走出去。
腦袋裡仍迴蕩著今日聽的《鎖麟囊》唱詞:我只道鐵富貴一生註定,又誰知人生數頃刻分明。
想當年我也曾撒嬌使性,到今朝哪怕我不憶前塵。
這也是老天爺一番教訓,他教我收余恨、免嬌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戀逝水、苦海回身、早悟蘭因。
第58章 解結記
五月,天氣微熱起來,阮蘿卻還要穿長袖旗袍,她變得畏寒。打從《鎖麟囊》首演結束回家,已然三五日光景,周之南卻覺得她愈發寡言了許多。
他在家時,便喜歡從背後抱著她,只覺得懷裡整個人都淡淡的,沒甚的精神。
「蘿兒,可是不開心?」
周之南真真沒有辦法,他日日陪著哄著,不敢觸及一絲一毫兩人的傷心事。阮蘿明明上月末看起來已然好些,如今又變得消沉。
「沒有。」
答案不是沒有,就是無礙。
他沉默嘆氣,把人抱得更緊。
又過幾日,日軍大佐到滬。同時,程記藥房多家店鋪被查出私藏針劑,程夫人攬下所有罪責入獄。
周之南特地留著程記苟延殘喘,等的就是今天,非要它人贓並獲,無法翻身。
阮蘿心裡梗了十日,終覺得一日不說出口便一日無法釋懷,她性情使然,斷不會掩藏太久。
晚上上了床,阮蘿靠坐著,沒有立即躺下,周之南歪著身子躺在她腿上,任阮蘿撫摸他鬢角。
「今日聽竺請了程先生去泰豐茶樓品茶,聽他唱了幾句小嗓,真是人間一絕……」
阮蘿靜靜聽著,等他講完。然後再開口:「周之南,你不想要屬於我們的孩子嗎?」
周之南愣住,喉嚨發澀,一時間不知道如何作答。
她便繼續說:「我先講,是程美珍告訴我的。她以為,是你不想讓我懷你的孩子,且藥效不保,所以我出了意外。我知道,不是的,如若你真的不想任何女人有你的孩子,你便教我喝藥,而不是你自己。這些我都能為你解釋,那你為什麼不想有個屬於我們的孩子呢?」
他連忙坐起身來解釋:「不是的。我不是不想要屬於我們的孩子,我只是覺得你還小,我們餘生時間還很長,不必急於這一時。」
阮蘿靠在床板上,靜靜看著他,眼裡有萬丈波濤洶湧,卻表現得異常鎮定。
「周老闆好生霸道。你也說是你覺得、你以為。你啊,從沒有問過我。」
他沒想到她對親情有如此深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