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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之南同他虛與委蛇,微笑頷首,目送藤田背影離去。
陸漢聲蹲在鄭以和旁邊,拍他煞白的臉,「我的前大舅子,怎麼這麼心急。鄭以瑟死了,你就迫不及待的要搞我了?你少在她耳根子邊說幾句,她也不至於死這麼早不是?」
鄭以和沒了主心骨,他剛同日本人苦心維繫的關係,就這麼斷了。無論政界商界,無論國籍,失信為大。明明一切都對的上,為什麼就沒有藥品。
周之南腦袋裡已經開始嗡嗡作響,「今日多謝鄭老闆派人替我開箱,不然還真犯愁這些厚鐵皮箱子放不放得進周家庫房。我便回了,勞煩您的人再幫我把貨送到五號倉庫,辛苦。」
「周之南,我不信。你大老遠的從美利堅就運三船口紅回來,還故意裹的嚴嚴實實唬我。」鄭以和仍舊撕扯。
他讓他死個明白,「戰爭時期經濟蕭條,口紅卻可以賣的最好,這是西方經濟學原理。再者,前半個月大雨你也看到了,我不包的嚴實些如何賺錢。」
「三船,三船!你騙誰,你賣得完?」
「不要忽視滬上名媛購買力。」
丹祺出名的變色口紅強調自然,千人千色,滿足各種名媛需求,且可以分銷到北平、南京、重慶,賺錢再沒有人比他在行。
陸漢聲搭日本人的車來,如今搭周之南車回。周之南讓司機先送陸漢聲回陸家公館,再回周家。
陸漢聲疲憊靠在車上,「哥,鄭以和不會不給我們送那些貨吧。我看堆那麼老高,天可要亮了。」
「他不敢。日本人看重港口,又欠我個情面。他不在天亮前把貨給我搬到地方,藤田會把那一堆釘子釘他身上。」
「那就好。嗨,這海風真鬼,吹的我頭疼。小如還在床上等我,我昨晚衣服還沒脫,特務就進來了,真掃興。」
周之南皺眉,「那個舞女,你叫她小如?」
他一掌拍到陸漢聲後腦勺,繼續訓斥。「你再不斷了,我明日就叫李自如來看看。他就算還不知你當年做的混事,看到那舞女拼了命的也得把你打個半死。」
陸漢聲連連告饒答應,也是沒怎麼放在心上,或因相貌相似圖個新鮮。
……
周之南給她講完,阮蘿已經有些睡意。她聽不大懂什麼口紅經濟、起釘開箱,只知道是鄭以和陷害周之南,偷雞不成反蝕把米。
「周之南,你沒事就好了。我下次定不再問你生意事了,聽的我好睏。」
臥室內壁爐燒的旺,他頭髮已干,躺下把阮蘿摟住,「那便睡覺,梅姨應吩咐下人不必按時做飯了,何時醒來何時吃。」
兩人都快要睡著,阮蘿還是問了句,「那船上到底有沒有藥劑啊……」
當然有,扔進太平洋了。
他答道:「沒有。乖蘿兒,快睡。」
熬了一整夜白日裡再補覺,起來後難免還是會渾身乏力。阮蘿頭髮披散著,外面再裹一件袍子滿客廳跑。午飯最重頭的是梅姨煲了一上午的參湯,阮蘿慣是討厭咕嘟半日燉出的東西,今日破天荒的跟周之南一起喝了兩碗。喝完小臉紅撲撲的,看的他心癢想捏。
吃完飯阮蘿鑽進花圃折一支新繡球給周之南書房花瓶換上,兩個人便窩在房間裡畫畫。周之南在國外輔修過一年的繪畫課,教阮蘿不成問題,反正她也只是隨性畫畫而已。
畫的是昨夜周之南站過的上海港,兩人化身孩童,爭論起來大海到底是深藍還是淺藍。周之南愛深色,畫出的東西總是濃墨重彩的深調。可阮蘿少女心仍在,恨不得把大海塗成粉紅色。
周之南投降,「行行行,你塗粉色,粉色。貨船是藍色,藍色藍色。對,真漂亮。」
日方送來拜帖打破一室嬉笑明媚,邀約周之南到上海飯店用晚飯以表歉意。他不得不去,如今周陸兩家聯手,對外宣稱只振上海經濟,絕不帶政治身份。各方宴請他都計算著去上幾次,如今若是拂了日本人面子,便是在拿掉了一端天平上的砝碼,打破平衡自尋死路。
慶幸離晚上六點還早,陪阮蘿畫完一副抽象派畫作――《海港》,雖然她聲稱自己應是印象派,周之南汗顏。再攬著她看她慢慢喝光一瓶可口可樂,時鐘走到五點。
日本人定會早到,他便也要早點出門,已經致電給陸漢聲叮囑過。
周之南從樓上衣櫃換了件風衣,路過樓下衣帽架特意折回去,從他昨夜穿的風衣內袋拿出了樣東西,讓梅姨把這件送走去乾洗。
「周之南,做什麼呢?」
他神神秘秘拉她靠近,倏地拿了個長方體小盒,遞到她眼前。
阮蘿接過一看,正是一支丹祺口紅,上面寫著英文「Tangee」。
「我當是什麼稀罕玩意,我有丹祺口紅呀,還沒用完呢。」
周之南哼了聲,「包裝不同,你可以輪著用。」
她嘴上是那麼說,心裡卻是樂開了花,為他獻寶似的拿出來,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從箱子裡偷的。
「周老闆怎麼也偷東西呀?」
「那本就是我的,算不得偷。」
她鑽進他懷裡,周之南為她莫名親昵而竊喜,攬住她細腰。
「周之南,你偷我的心,怎麼算。」
「……嗯?」兩顆心相貼,不知誰的先劇烈跳動起來,帶動了另一顆,撲通撲通,一下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