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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他呢,最多一兩天後自己就該失去意識了,現在想也沒什麼用。
安靜漆黑的小屋連只蟲都沒有,黃少天被拷在椅子上,只能一個人思緒不停。
不知道他們交易達成了沒有……效率高不高?
想起上一次被關起來,還是救喻文州那次,不過環境真的是比現在糟糕多了,那時候自己腦子裡想的是什麼?好像沒有什麼具體的概念,能逃就逃,逃不了無非就是個死……所以才會在看見喻文州來救自己的時候那麼震驚吧。
現在呢,多活了這麼久,經歷了這麼多,等待死亡前應該是有更多放不下的東西的,但黃少天卻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這麼安寧的心境,無波無瀾,就在黑暗中靜靜地等待那一刻。他終於可以平靜地,放鬆地迎接這十多年來他一直期待著的結局。
在黑道上混,有人為錢有人為權,有人為了地位為了美色,有人只是為了逃避法規解放自我。但是沒有一個人是為了求死的,除了自己吧。
黃少天自嘲地笑了笑,說出去都沒人信,道上令人聞風喪膽不敢逾越招惹不得的黃少天,從成為那柄刀開始其實一直期待著死亡,他無畏地沖在最前,用盡狠絕暴戾的手段,只是為了更好地迎接一份遲來的寂靜。
拼盡全力地生是為了無所介懷地死,說起來真是夠戲劇性的。
黃少天突然想起應燭朝喻文州舉槍前看自己的那一眼和被自己割喉那刻反射在刀鋒上的那個眼神,當初黃少天一直沒有懂,現在懂了。只有坦然迎接死亡的人才會懂有長年累月有同樣心境的人,應燭應該是在那一刻突然懂了一直以來黃少天的目的,所以才會這麼看著自己,他在笑自己也在笑黃少天。黃少天結果了這麼多人的性命,看過恐懼的眼神,憤怒的眼神,絕望的眼神,沒想到最後在應燭的眼裡看見了和自己相同的眼神。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黃少天低頭想,
好像他一直就是這樣,小時候在那個院子裡無所謂地活著,和喻文州說自己不過是個可以被隨時替換的零件,長大後被喻坤利用,刀尖舔血地生活,成為了替藍雨沐血的惡犬,如果沒有喻文州說不定自己早就解脫了,喻文州的回國,令他一直隱藏在內心裡求死的這個追求轉化成了可以為了他而義無反顧死不足惜的期待,
這麼說來,自己也是利用了喻文州的。
「他在幹嘛呢?」等聽到了自己沙啞的聲音黃少天才意識到他居然無意識地開口了。
48小時了,他在這漆黑的屋子裡,胳膊被反綁在椅背上,現在已經麻木到失去了知覺,只稍稍動一下肩膀的關節就是陣陣劇痛,鏈條綁地太重,應該是肌肉拉傷或者磨損了,再久一點可能會肌肉壞死。他雙腿也被同樣沉重的鎖鏈纏著,就算現在鬆開應該也是走不了路了。自己的身體比精神先不堪重負,刻意忽略這種疼痛,反倒是令自己的思維更活躍起來,黃少天發現自己滿腦子想的都是喻文州。
不是藍雨的家主喻文州,而是與自己糾葛的那個喻文州。
喻文州到底怎麼看自己的?自己突然這麼對藍雨這麼對他,這回應該輪到喻文州恨自己了吧,他會不會覺得自己被背叛了,被欺騙了?那也不錯……這樣他會更加沒有負擔地和蕭恆交易。或許他會想要看蕭恆折磨自己嗎?
應該不會的。
黃少天搖了搖頭,聽見脖子周圍關節的咔噠聲,
就在他肆無忌憚挑起藍雨和其他幫會仇怨的時候,在他說要去黑鷹的那會兒,喻文州就應該把自己綁起來捆起來了,可他都沒有那麼做。
因為不想強迫自己的意志吧。
混這個道上的,誰還有什麼尊嚴可言,誰還關心別人的想法和意志,都是可笑的東西。只有掌握了權利地位才配說這些,喻文州的位置就可以掌控自己,他也知道自己不會對他反抗動手,但喻文州沒有一次強迫自己。
因為這是他們之間不可觸的傷疤。自己選擇強制性遺忘,而喻文州卻是一直強制性地提醒他自己,這麼說起來,喻文州比自己受的傷更深,也難怪他變成現在這樣。
以後沒有自己的保護,他遇到危險怎麼辦?沒有自己,就再也沒有人懂他了。沒有自己,能豁出命來幫他的人還會有嗎?
黃少天想來想去,與其是說擔心自己死後喻文州會不會找到下一個幫手,不如說他有些害怕,害怕喻文州很快找到替代自己的那個人,他不是唯一的那個,他只是階段性地被需要。
他不配說什麼真摯的情感,喻文州也不像是會接受這種東西的人,他們在同一天經歷絕望後站起來,自己用赴死的意念支撐起了自己的空殼,喻文州呢,他用什麼支撐的自己?是恨意嗎?
恨命運,恨喻坤,恨藍雨,恨這個黑道,恨自己。
被這樣的情緒反覆折磨,那裡還看得上微不足道的感情。黃少天閉上了眼睛,他反反覆覆地回憶著和喻文州相處的片段,從很久開始就不可宣洩傾訴的惦念被他壓了這麼久,於此刻的寂靜中終於破殼而出,無縫不入地包裹著黃少天。
「如果這裡有窗就好了。」黃少天沙啞著嗓子自言自語,他還想看看月色。
「算了,也是我自己選的路啊。」他又搖了搖頭。
喻文州是他虬結難愈的心上一刀,也是他無望又眷戀的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