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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跟進來做什麼。」紙月烏掃了一眼他的寬袍大袖,諷刺道。
藥郎嘴角翹了翹,慢慢道:「我得實時監督你,免得你為了報復,做什麼不好的事。」比如往菜里吐口水。
紙月烏:...
沒錯,他正想從靈宮裡掏出一隻蟾蜍來著。
藥郎坐在了旁邊的椅子上,捧著一杯茶,很端莊的樣子,道:「所以,我得看著你。」
他確實不精廚藝,也不打算上前添亂,很滿足地看著紙月烏忙活。
面前纖細的人影,與多年之前的一道小身影重疊。
那是舊時。兩個小孩偷溜進王妃的小廚房,小紙月烏踩在板凳上,將白糖炒成糊焦焦的顏色,全黏在鍋上,然後兩小隻連鍋端走,跑到偏僻無人的小書閣,一人一把鐵勺,連敲帶打挖著吃,吃得滿嘴齁甜,近乎是鹹味了,又動手燒水,煮茶清口。
也不是餓,甚至也不是饞,就是覺得做了一件不可為大人所知的壞事,好玩,高興。
滌盪塵埃的日光,從陳舊的窗紗篩進來,灑落碎星點點。桌案、椅子、和那盛著滿滿古書的書櫃,稜角似乎都在光中融化,輪廓柔和。連時光都被刷上一層溫柔舊色,流動輕緩。
紅泥小火爐『咕嘟咕嘟』地冒著氣泡,月哥哥解下腰間的小茶桶,裡面是他自己炒的竹葉茶,混了一些王妃栽種的茉莉花。味道苦而香,算不上好。但一人一大杯,就著糊糖,依舊喝得很開心。
藥郎的眸光變得很輕,很遠,這些都是他第一世輪迴的記憶了,在接下來不知多少世的輪轉中,按理說應該被消磨殆盡了,可是看到紙月烏,這些記憶又鮮明地涌了上來,不曾失色,只是多了點懷念的味道。
他注視著這個同樣未曾忘卻自己的人,突然感到一陣惶恐。
太珍稀了,反而不敢輕碰。
藥郎垂下了勾描著朱紅的眼帘,嘴唇繃直,耳尖輕輕一動。
「嗟,來食。」紙月烏敲了敲碗邊。
藥郎忍不住勾起唇角,起身去端早餐。
紙月烏個人的口味,還是偏好東方式的飲食。因此準備了翡翠蝦餃、腸粉、叉燒包、鹵鳳爪、皮蛋瘦肉粥、雲吞麵之類的食物,精緻小巧,清鮮為主。
藥郎夾起一隻圓滾滾,晶瑩米皮中透出粉色大蝦仁的蝦餃,輕咬一口,鮮汁兒立刻溢了出來,忙吸了一口。
溫度適中,並不燙嘴,唇齒留鮮,待到將一整個蝦餃填入口中,爽脆飽滿的蝦仁給人以無與倫比的滿足感,吃完一個還想來下一個,怎麼也吃不夠。
雲吞麵口感彈爽得難以形容,和米線、拉麵、普通的麵條大不相同。怎麼形容呢,如果說這些面還滿足於柔軟地貼服,那雲吞麵已經學會了直立行走,每咬一下,都要清脆地反抗一下,將鮮美的湯汁狠狠摔打過去,令人大為震驚,吃得更歡。
面里配著的鮮肉小雲吞,肉餡兒鮮甜,比蝦餃更多了一分細膩,同樣美味上癮。
美美享用了一頓早餐,藥郎心滿意足,不再吊著紙月烏的胃口,直接道:「這根金羽,是我從極樂教得來的。」
「極樂教?」紙月烏恍惚記得,藥郎好像提過這個地方,他本來是打算去那兒?
藥郎道:「復汀有一家頂級富戶,富可敵國。這家主人的母親病了,那是一種全身疼痛的怪病,竟無人可醫。走投無路之下他信了極樂教,懇求教主令母親不再痛苦,並捐獻了大批財物。據說,那些財物足夠一個正常之家闊闊綽綽過上十年的好日子,堪稱大方。於是教主就讓他把母親送去,治了一夜後——」
「治好了?」紙月烏道。
「治沒了。」藥郎神色有些陰鬱:「連骨灰都沒剩一點,也不知道將人治到哪裡去了。」
那主人去問,教主回答:他母親已經去了極樂,保證不會再痛苦了。
紙月烏:「...」
紙月烏:「所以,那人發現極樂教不對了。」
「不。他更加虔信,準備把傳染怪病的老婆、女兒都送去。」
紙月烏:「...」怕不是個傻子吧。
他已經推測到,這極樂教不是有鬼,就是□□。
「正巧,我途徑他家,賣給他兩顆藥丸,救了他的妻子與女兒,為了感謝,他送了我這根金羽,說是極樂教主賞給他的,只有捐獻數量特別大的教徒才能得到,而且不能轉贈,只能供著,等到日子一到,還得給教里還回去。」
紙月烏更無語了。
「但是呢,他說感念我的恩情,既然病治好了,他也不信教了,就把這根金羽送給了我。」藥郎慢悠悠道。
「我勸他趕緊搬家,並告訴他,他的母親多半不在極樂,而是在鬼的肚子裡。」
「極樂教里有鬼?」紙月烏問道。
「可能性很大。」藥郎道:「我走訪四周,發現人人都說極樂教好、靈,但又有許多大家也解釋不了的教徒失蹤事件,很像鬼的作風。本來我打算直接去拜訪,沒成想——」
他看了紙月烏一眼,淡淡道:「...被你截住了。」
紙月烏:...感情變成他的鍋了。
「所以,要弄清金羽的真正來歷,還得去找極樂教才行。」紙月烏下了結論,轉而想到藥郎不是金羽的第一手主人,卻憑這麼個二手消息賴上了他,實在可惡。
藥郎像是讀出了他的心聲,笑道:「如果不是我,你連這個二手消息都得不到,須知時間就是金錢,我幫你節省了尋覓打聽的時間,你應該謝我才對,而不是過路拆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