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頁
他先吃了清爽色拉,隨即再吃肉食。舉起餐刀時,他猶豫了一瞬,但還是落刀把雞排切成整齊的小塊,塗抹些許羊奶酪,一塊塊放入口中,眸中跳動著驚艷的神情。
紙月烏一直在狀似不經意地觀察他,發現他好像喜歡的樣子,莫名覺得心情不錯。
於是給自己倒了一杯玉露茶,慢慢地喝。
餐廳外下起了淅瀝淅瀝的小雨。
三個小鬼戴著嘴套,只能看,不能吃,眼巴巴地望著撫子小姐用挖貝類的精巧小勺,靈巧地將青口肉挖出來,或是銀餐刀挑起一塊奶酪,均勻地抹在麵包或肉類上。
撫子小姐注意到他們的眼神,憐憫地道:「只是摘下一小會兒,不可以嗎?」
聽著她的問話,紙月烏知道,這個聰明的年輕女人,已經猜到這三隻小鬼的身份了。
他冷酷地搖搖頭。
撫子小姐有點兒不好意思,但也沒堅持,她不是善良無腦的瑪麗蘇女主,只要稍微深想一下,這些變成鬼的孩子可能做過什麼,她那點兒憐憫也變得不值一提。
三個小鬼有些黯然地低下了頭。當他們走上邪路,做了罪惡的事情後,還能苟活著就是一種恩賜,而他們猜測紙月烏讓他們活著的用意,就是忍受痛苦,進行贖罪。
他們這樣想,可就是想多了。
紙月烏雖然嫌惡他們,但沒有下殺手,完全是出於『強大戰力不能浪費,好歹為這個世界盡一份力』的用意,和他們是否贖罪沒有一點兒關係。
百年來看盡了各種醜惡,吃人實在算不上新鮮事,這好歹還是鬼吃人,須知人吃人也不少見。更有甚者,連親生孩子都能親手烹製,獻給權勢者吃,著實連畜生都不如了。
這時,藥郎將盤碟吃個乾淨,拿起餐巾,輕輕擦拭唇角,又用了清澈的淡茶淨口,開口慢慢道:「這樣的美味,只有幼時母親做的菜能夠媲美。」
紙月烏一怔,竟聽懂了藥郎的意思。他當然不是夸自己母親做的菜有多好吃,而是形容紙月烏做的菜恍若記憶中最溫馨的味道,賦予吃的人感動和回味,是對食物最高程度的讚美。
紙月烏道:「謝謝。冒昧一問,這位...」他打量著藥郎的體貌,覺得如果僅憑外貌,藥郎可比他長得成熟,但也沒大多少,使他不能像對待紅葉大姐那樣,按照世俗的標準喚他。
所以,他最後選了普適的『先生』。
然而,藥郎道:「請叫我『阿藥』吧。」
「好吧...阿藥。」紙月烏咀嚼了一下這個稱呼,自己也不大明白,為什麼對一個陌生人格外慎重,可能這位藥郎的氣質實在出奇,而且他的聲音,像棉質的布料摩擦時那樣好聽。
撫子小姐就坐在鄰座,也好奇地看過來,道:「阿藥先生的工作是賣藥丸嗎?是什麼樣的藥丸呢?」
這也正是紙月烏想問的問題。
他們都是第一次看到這種手藝人,尤其是帶著這麼大的古樸藥箱。
藥郎微微一笑,柔柔低啞道:「我的藥,往小了說,可以增長氣力,滋補氣血,給人智慧,往大了說,可以治不正的心竅、扭轉扭曲的性命、甚至能助人飛升成仙,萬世永存。」
紙月烏:「...」
撫子小姐:「...」
好嘛,吹牛皮也得有個限度。
撫子小姐雖然還保持著笑容,但心裡可是吐糟起來:年紀輕輕的,長得也好,怎麼學走街串巷坑蒙拐騙那一套呢?
她都懷疑,箱子裡的藥丸都是用泥巴捏的,專門騙無知老人和小孩子的。
紙月烏卻更多了一絲懷疑。這種獨特的、吸引人的套路,為什麼讓他想起了系統?
這青年來歷不明,氣質出眾,又滿嘴胡話,非常吸引人的樣子...不會是——氣運公司派來的吧???
紙月烏有此聯想,也不算天馬行空。
畢竟他可是在上個世界摧毀了人家一個重要據點的。
天道都能引起反響,氣運公司又不是死的,稍微一調查就會清楚。
於是他試探道:「那麼,阿藥來此處,是有生意嗎?」
藥郎卻搖了搖頭,道:「我只是路過此地,並不打算長留。往東南方走三千里,有個極樂教,號稱能渡人往生極樂,我此去,正是要向那裡。」
說罷,他逕自起身,就要離開的模樣。
紙月烏:...多想了?
這時,藥郎輕描淡寫地在桌上放下一件東西,道:「我沒有錢,用這個付帳,可好?」
紙月烏剛準備飛菜刀,砍了這個吃霸王餐的,結果目光一掃,他頓住了。
那竟然是一根金羽。
紙月烏一瞬間懵了。
百年來不曾有的反應,一齊湧上身體:頭『嗡』地一聲,心臟猛跳,後背出汗,嘴裡卻發乾。
他猛地抬頭,這一會兒功夫,藥郎已經消失在門外,背著他那個巨大的藥箱。
下一秒,撫子小姐還有三隻小鬼,就見紙月烏風似的卷了出去。
撫子小姐:「哎...」這麼快?!她的頭髮都被吹得糊在臉上。
不累自作主張地下了註解:「我們老闆就是這樣,做事乾淨利索,他一定是特別討厭吃霸王餐的人,那傢伙慘了。」
撫子小姐:「不會出什麼事吧?」
不累嘆了口氣:「可能又會多一個戴嘴套的同事?至少他得刷盤子補上飯錢。」